“……安歌,小的的时候,你和我多么羡慕街坊邻居家的小伙伴!他们家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而我们家呢?除了外婆和我们两兄妹,再也没有其他人了。爸爸妈妈更是从来没见过……
“因此,我们比任何其他孩子更珍惜眼前的亲人和亲情。最渴望的是什么时候我们家里也能出现一个亲人,比如爸爸妈妈,叔叔、姑姑……最怕也最不能接受的,是亲人的离去!
“前不久,童年从未想到过的亲人——我的孩子——紫琼怀上了,你想,我该有多高兴!”
李浩倡越说越激动。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孩子的妈妈,我的妻子紫琼,却做了人流手术!
“她有什么权利,这样对待一个生命!
“她就是个杀人犯,杀人犯!她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安歌听着手机里哥哥的哭吼声,不知道怎么劝慰他!
结婚以来,不论紫琼做什么事,哥哥从来都是支持!即使她重回到深圳,哥哥很不情愿,也没阻拦,最后还随她去了深圳,出钱出力帮她在那里创业。
一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在自己老婆的公司里,干着打杂的事,处在一个没有具体职务的尴尬位置都没口出一句怨言,现在却对人流一事,他爆发了。
安歌感觉,哥哥子夜的这个来电,已经表明了在人流这件事上,他不会原谅紫琼。
凌晨,李浩倡尽量不出声也没开灯回到屋里。黑暗里,他摸着上床。一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
紫琼把头钻到李浩倡怀里,抽泣起来。渐渐,抽泣变成嚎啕大哭。这哭声里,充满了她的内疚。李浩倡把紫琼搂在怀来,也流下了热泪。面对女人的泪水,李浩倡会无端地心疼,更何况是自己妻子的。他知道,紫琼的哭泣,有乞求自己原谅的含义。
“别哭了,别哭了。没事,没事……”黑暗里,李浩倡流着泪,轻轻拍着紫琼说。
一大早区姐莫姐请李浩倡进了接待室。区姐给李浩倡讲了紫琼人流的事。一再表示,紫琼对公司做出了巨大牺牲,她代表公司全体人员感谢她的付出,也感谢浩倡对紫琼工作的支持。
李浩倡摆摆手,平静地说都过去了,没事!
一切似乎和原来一样。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假装,假装人流的事从未发生,假装他和紫琼的关系还和原来一样。
事实上,他们两人都感知到,人流这件事后,不论两人怎么努力补救,两人间的关系似乎没有原先那般亲密无间和融洽了。
有天晚上,紫琼告诉李浩倡,她们三人商量决定,项目的销售还是外包给专业的销售公司,李浩倡还是管销售这一块,以后和销售公司对接。
“销售既然外包,那你们三个股东,谁都可以过问一下销售的事,不必要请一个闲人。紫琼,我还是不在公司挂名了。没事的话,我回荆州一段时间。”李浩倡说。
考虑到家里微妙的气氛,两人之间别扭的关系,李浩倡回荆州一段时间,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也不错。紫琼说:
“好吧,你哪天走,告诉我一声!”
来深圳将近两个多月,也没见见南山。李浩倡想在离开深圳回荆州前,约西宁,去看看南山。
去看南山的那天,因为中途走错了一次路,李浩倡和西宁到达汪老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汪夫人打开大门的一瞬间,李浩倡一眼看到了正弯着腰,指导学员刻章的南山。
这是李浩倡和西宁第一次在荆州外的地方看到南山。
三人上车,回南山的住处。路过一处大排档,西宁说,“喝点吧!”。
李浩倡没有说话,直接把车停到路边的车位上。三人下车,找了张桌子上坐下来。
这是三个人第一在深圳的街头喝酒。
面前是一条不宽的马路,但是车来车往,拥挤而嘈杂,路灯、霓虹灯、车灯和四周建筑物的灯光光怪陆离又明晃晃,让人目眩。
空气燥热而潮湿。
前后左右的食客,说着三人听不懂的方言,或划拳或聊天,完全不在乎声音大小!
几瓶啤酒下去,三人说话的声音也和周围的食客一样大了。看着南山和西宁,恍惚间,李浩倡仿佛看到前些年大家在红星路吃宵夜的情景。
深夜,三人东倒西歪走到马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南山的住处。
在途中,南山告诉他们,到深圳的头两年,住在汪老家,后来,自己的篆刻小有名气,作品能卖出去后,才在一九九九年冬搬到帝王大厦对面的一幢高楼的顶楼居住。
南山没西宁爱收拾,所以西宁进到他的屋里,觉得有点乱。南山把沙发上的几本书和几件衣服扒到沙发一端,让李浩倡和西宁坐下。他则跌跌撞撞走到厨房,拿来几瓶啤酒放到沙发面前的茶几上。
“来,继续!”
在三人闲聊的时候,紫琼来了电话。
“在南山这里喝酒聊天呢,明天回来。”说完,李浩倡匆匆摁下关机键。
三人说起在荆州的往事,越聊越开心,刚刚强烈的睡意,又消失了。
“我开始了新探索。”南山向两人招手,往一间房子里走去。房子里,临窗一个工作台,上面还摆着几枚印章。
“看,这是什么?”南山拿起一枚印章说,“玛瑙。”又拿起一枚,说,“不锈钢。”最后拿起一枚说,“砗磲。”
“篆刻不都是青田、寿山的料子吗?”李浩倡一边看他用新材料雕刻的作品,一边问,“你怎么想到用这些硬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