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浩倡坐在一号卡座,想写封信给曹佩璐,和她聊聊。可想想她还有两个月就回来了,打消了写信的想法。再说,聊什么呢?想了好半天,李浩倡知道,潜意识里,自己给她写信,其实是想告诉她,自己离婚了。
去年夏天,李浩倡和外婆谈到巡回派画家,那时他有个计划:用一年左右的时间,出去走走,积累素材;然后再用一到两年的时间,扎实画一段时间的风景画。这个计划因为去深圳打断了,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来实施这个计划了!
李浩倡仔细收拾好长时间外出的用品,把它们放在后座和后备箱后,随时准备出发。
九月上旬的一个凌晨,李浩倡实在睡不着,开车沿着318国道,向西而行。等他到了宜昌的长阳县,看到他原来很喜欢的景色,却毫无感觉,他知道,这样下去,积累不了任何素材。
他以为是夜晚开车累了,失去了对外界事物的敏感,决定先休息一天再说。可第二天还是和前一天一样。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找到原因,他会立即想办法解决,然后再继续前行。可想来想去,李浩倡还是找不到原因。他只好沮丧地回到荆州。
第二天上午,李浩倡把外婆画室里的花换掉了几盆,新搬进来的几盆大丽花正处在一年里的第二个花期。这些色彩艳丽的花,让画室更加充满生气。
外婆一直喜欢那些色彩艳丽的花。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一直这么说,“花就要有花的样子,艳丽芬芳才是它的特性。不然,不如做叶子!”
落地窗内外,阳光一样明亮!
李浩倡坐下,打开那幅和外婆一起没画完的画,想画上几笔。等他提起画笔,心里却始终没有创作的冲动。
他放下笔,走了出去。
浩倡一直呆在张居正街五号,安歌觉得他有点反常。
“你怎么一直住在这边,不住在自己家里?”有次安歌问他。
“北川不是说最多两个月你会调到省里工作吗?你做的饭,我现在是吃一顿少一顿,到那边住,能吃到你做的晚饭?再说,我还是住这边习惯嘛!”
见哥哥这么说,安歌也不怀疑什么了。
国庆节后,安歌接到工作调动的通知,到省体委上班。她的调动得到和田老公的大力帮助。
走的那天,看到荆州只剩下哥哥一人加上对故乡的不舍,安歌抱着哥哥哭了。
不论怎么调动情绪,浩倡还是不能像往常一样,说些语气轻松的话来安慰安歌。因为对安歌的离开,他也不舍,他也伤感。
十月下旬,一次连续几天的降雨,很快拉低了气温。天晴的那天,李浩倡感觉心情也好了很多,在“北岸”端了半天盘子。
“北岸”在凌晨两点打烊,李浩倡出门有意无意向南走去。
路过“糖果”,它门前的霓虹灯和以前每一个夜晚一样,闪烁着、变化着图案。虽然几乎听不见里面的音乐声,但是从脚下隐隐约约传来的音乐节奏的震动,可以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糖果”正陷在高潮中。
李浩倡推门而入。音乐声浪扑面而来,那强烈的节奏感一下子点燃李浩倡身体。他快速穿过人群,走进舞池。
李浩倡随着音乐肆意摇摆身体,不一会大汗淋漓。都是流汗,踢球和跳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李浩倡突然觉得有人在拍打自己的后背。但是他没有回头。舞池里人多,肢体接触很正常。但是,接连几下,后背又被拍打了几下。李浩倡回头一看,胡艳萍正站在面前,冲自己笑着。舞厅里的灯光闪烁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看起来比先前更加活泼更加生动。透过她的笑容,李浩倡看到了她满脸的欣喜!
她向浩倡招招手,示意它低下头。
“嗨,好久不见啊!你怎么还在沙市?不回深圳了?”她在李浩倡耳朵边喊道。
“不回了,荆州是我家,哪里也不去了!”李浩倡贴着她的耳朵喊道。
“这里太吵了,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说话吧!”胡艳萍拉着李浩倡走出了大门。
两人在广场的一个冷饮亭边坐下,一人捧着一瓶可乐,啜饮着。
“回来是有什么事吗?”胡艳萍问。
“什么事都没有,这次回来,就不去深圳了!”
“不会吧?费那么大劲,开一个公司,说不干就不干了?”胡艳萍满脸疑惑。
“公司还在,只是我不干了。胡艳萍,我们不说这个事好吗?”
胡艳萍见李浩倡不想说,点点头。好久不见李浩倡,他不想让他不高兴。
“李浩倡,我肚子饿了,陪我去红星路去吃点东西吧。”胡艳萍说。
在李浩倡的记忆里,从头一天的傍晚开始,到第二天的早点铺开始营业这段时间里,红星路上的夜宵店铺和大排档,永远都有食客。
胡艳萍带着李浩倡走进一家她们常光顾的店。以前,胡艳萍和李浩倡在红星路吃过几次饭,每次吃饭,他都是一副爱吃不吃,对食物毫无热情的样子。可今天,他吃得很认真很投入。看样子是到深圳久了,馋家乡的菜了!
“是不是馋家里的宵夜蛮久了?好久没吃红星路的宵夜了吧?”胡艳萍问。
“嗯……”李浩倡停下往嘴里送鸭脖的手,想了想,说,“有几个月了。七月就回来了,只是没来这里吃过宵夜……”
“几个月前你回来过?”胡艳萍有点吃惊。
“不是几个月前回来过,而是几个月前就回来了,回来后一直在荆州”李浩倡说。
“那怎么没碰到你?”胡艳萍问。
“那是因为你没到‘北岸’啊。”李浩倡笑着说。
“你在家里却几个月没到红星路宵夜,还是在夏天,这……有点不正常。”胡艳萍说。
“胡艳萍,在我们荆州,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一个人大半夜出来宵夜的?如果你看到了,这就是一个笑话。这个人肯定没朋友,一个也没有!我不想成为那个可怜的人。”李浩倡说。
“你有啊,你那些同学呢?”胡艳萍问。
“他们都出去了,全都离开荆州了……”李浩倡说。哪怕后半句的声音仅仅略微比前半句小一点,胡艳萍还是听出了李浩倡话语里的些许失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