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猎手开始蠢蠢欲动,在他们粗鄙的笑声中亮出了军刀和战斧。金属的挥舞把房间内原本就肮脏的空气搅成一团,所有扬起的黄沙灰尘和透过窗台的微弱光束开始随着交战被翻腾、扭曲。
祖安长剑高歌着向弗雷尔卓德军刀咬去,从涂毒剑刃上折出的散华就像白昼射出的光箭一样无规则地闪烁在室内。后者双手持刀抵开长剑的劈斩,同时迅速侧过身子后撤一步提起军刀捞斩,与其同伴横扫过来的战斧同时从两侧攻向男人。
尼尔斯跑动着俯下身,离开战斧的攻击范围,随后转过身刺出剑将军刀击开。
兜帽女人伸出了长袍之下的双手,并简短地吟唱了一段咒文,淡紫色的流光从她的手臂中开始涌现出来,并随即汇入到了指间。女人顺势着张开手,从她手掌中发出的魔法冲击在接触到两个猎手之后立即炸裂开来。
爆裂的魔法形成了一张张淡色魔法蛛网,将两个猎人束缚在石墙之上。
紫色光星附着在猎人毫无遮掩的手臂上,就像附骨之蛆一般噬咬着他们,很快轻微的瘙痒就转变成了剧烈的疼痛,每一点被光斑覆盖的皮肤内都开始透出浅绿色的细光束;猎人的整个手臂和半个身子上的经络都开始暴起,麻木的毒素就像迅敏的毒蛇一样肆意游窜着,剧烈的刺痛感沿着身体迅速传递到了四肢末端。
狭小空间内四个人打斗的影子就像暗光皮影一样投在了门和墙上,沙与影的交织把所有人的每个动作都刻录了下来,直到魔法爆裂后,升腾的尘埃和影幢的身影才重归于平静。
但尼尔斯眼中的幻影依旧没有消除,他记忆中的仇敌浑身沾污的身影像极了肮脏龌龊的生物,尼尔斯不止一次想把他们毫无遮拦的丑恶嘴脸割下来喂狗,他们此刻行凶后的哀鸣和求饶在他听起来俨然是如同畜生的吠叫。但尼尔斯却完全不曾想过,两个德玛西亚人是在如何在不引起诺克萨斯士兵注意的情况下混进来的。
“看他们佩刀上的血迹,尼尔斯。属于祖安地下街区的梵尔洛小径的第三个拐角中那个房子里的人——一个男人和一对老夫妻。他们是德玛西亚人,尼尔斯。虽然是在卑尔居恩,但我们最好也别杀他们。”女人的轻语就像尖刺一样激起了尼尔斯的怨恨,他手中的祖安长剑开始隐隐作动。
“如果不是你们,这两个杂种早就死了!在矿洞里她让我放过这两只畜生,而你又让我在等待中浪费时间!德玛西亚人……德玛西亚人都该死!”尼尔斯咆哮着劈下涂毒长剑,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伴随着猎手撕心累肺的惨叫盛放在尘埃遍布的石屋内。
“是的,德玛西亚人都该死!”他突然听到女人狂热的话语,但他已经不想去猜测她的意思。
尼尔斯劈下的刀没有任何一击足够夺取两个猎手的性命,尽管他很想这么做,但他必须让眼前这两个德玛西亚的畜生为他们卑劣的肮脏愚行付出千百倍于此的代价。
蚀骨毒素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尼尔斯的发泄得到了最好的回应。远超出迷雾药水引起的幻觉的恐怖和痛苦,剜心蚀骨的感觉已经开始让他们放下尊严求饶。但仅仅只过了一小会儿,他们的求饶声就完全转变成了无休止的哀嚎。于此相比,祖安长剑给他们新添的伤口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两个猎手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他们正面的模样已经几乎无法辨别,森白的颧骨、下颚、几条肋骨和胫骨都已经有部分暴露了出来;你根本无法分辨现在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属于身体哪个部位的,所有血液和肉沫混杂在一起,就像屠夫剁下来的肉屑一样。
女人并没有阻止他,反而像欣赏一个精彩绝伦的话剧一样静静地观赏着。门外围观的人已经开始尖叫和逃离,但尼尔斯依旧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祖安人筋疲力竭,他的血红长剑就像一根刚剔出来的胫骨一样滴着腥臭的血液。长剑从尼尔斯手里滑落,他泣不成声地爬到他妹妹面前,为她解开绳索,并用包裹漆黑长剑的布为奥兰薇尔遮住伤痕累累的身体。后者惨白而冰冷的尸体就像一个精致的木雕。
尼尔斯的眼前又开始模糊了,光怪陆离的线条和场景铺天盖地的淹没了尼尔斯,也许是因为炼金药水引发的谵妄又来临了,又或许是因为他过度的悲伤引起的幻觉和臆想。
他看到永夜的黑色浪潮从房间的各个出入口喷涌而入,就像来自深渊的魔爪一样掐灭所有可见的光束,原本还占据房间一席之地的微弱光线,现在正在被急剧抽离。
尼尔斯握紧了奥兰薇尔冰冷的手,语无伦次地向每一个他能想到的神恳求着别让黑暗带走她。但蔓延的黑雾还是毫无停留地吞噬了奥兰薇尔的手脚,然后是四肢,再到躯干。
尼尔斯贴近他妹妹的脸,尽可能地想看清楚她的样子,但尽管他们靠得再近,尼尔斯能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一个女人模糊的脸颊,似乎总有一面毛玻璃阻断了亲情的接触,他只能透过自己的想象来补全奥兰薇尔支离破碎的模样。
他听到黑暗中由远及近传来了熟悉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像是被什么折磨着,一直在痛苦地喊叫,尼尔斯听到她在喊自己的名字,但他却看到任何人,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女人的喊叫很快就变成了哭泣和呻吟,她仿佛在责怪尼尔斯为何没有帮助她,渐渐地,这个声音就像被从女人的身体里剥离了出来,开始回绕在尼尔斯耳畔。
几近崩溃的尼尔斯无力地向无主之声忏悔、祈祷,也开始胡言乱语。他记忆中所有关于奥兰薇尔的画面都被用破碎杂乱的语句描述出来。到最后,就连尼尔斯自己都无法停下嘴唇的碎念,他只知道自己不受控制的嘴巴每时每刻都在向外吐出一些词句,但却无法理解那些词句的意思。
他开始迷失在深邃的黑暗中。他已经无法区分自己究竟是在梦境中还是已经陷入了无止境的疯狂,渐渐地也开始遗忘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他手里紧紧握住的那个冰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奥兰薇尔的苍白的面容却逐渐回光返照,盛开如幽暗中的光华。皎白一如她纯净的脸颊。而在无尽漆黑中突然出现的这点光芒却使得场景更加诡异和恐惧,尼尔斯仿佛看到了这个陌生的女人睁开了眼。
“把我变成星星吧,尼尔。”空洞的声音从女人口中说出。
“把她变成星星变成星星。”尼尔斯淡淡地低语着。
那把漆黑的奇异长剑突然进入了尼尔斯的视线,它的造型和上面古老的雕文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这种不寻常的颜色就像比周围的黑夜更加深,尼尔斯周围漆黑的深渊仿佛只能为它陪衬。它异乎寻常的黑色剑身似乎在向尼尔斯呼唤着什么,当他试图思索这些轻声细语的时候,他却发现黑色长剑已经被握在了自己手中。
而和周围黑暗带来的恐惧不同,当他手握黑色长剑的时候,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占据了他的身体。眼前的深邃黑暗突然变得异常亲和,他几乎都要感觉到周围的黑色就是源自于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