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起的大地就像港湾一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避难所,如同枝桠分叉般的深棕色矿脉,就像阔叶的网脉一样形成了它赖以支撑的骨架;厚质黏土和细碎砂砾形成的沙墙就像蛋壳一样向内部卷了起来,粗糙的岩石表面则布满了皲裂的褶皱和由于强烈风蚀而造成的风化石皮。
很难想象这个庇护所能够在昨晚这么恶劣的沙暴天气中岿然不动,就好像它的根系和仙人掌一样发达。
太阳圆盘附近的沙暴要比其它沙漠地区的更有侵略性,它在严寒中降临,仿佛把整片沙漠变成了另一个极地;沙尘如同冰雹铺天盖地地肆虐,风刀霜剑就像高速旋转的机械转叶一样无休止地拍击。这恐怕是令英勇的恕瑞玛战士们唯一畏惧的东西,即便是受到太阳祝福的盔甲也会在这个不速之客面前收敛起来。
齐膝的沙层覆盖着这个高墙之下孤零零的庇护所,即便是隆起的地面为里面的可怜鬼们提供了足以躲过沙暴的安全地带,但从它周围缝隙中渗进去的沙尘依然让内部的处境不太乐观。现在从外面看,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一样。
暴露在夜晚的沙暴中绝对不是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该做出来的事,这个商队的领队现在应该已经彻底明白了这点。
他们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是在谁的帮助下才得以躲过这场持久的沙暴,也许是织母,也许是神王,但冬夜的低温可没有谁能够替他们分担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开始抱怨商队领袖这个决定,太阳圆盘的高墙就在他们身后,但他们却选择了用这种极为传统——甚至可以用古板来形容的方法对抗沙暴。如果他们不想进城,那他们到底为何而来呢?仅仅是来瞻仰一下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皇帝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在猛烈的沙暴中幸存了下来,而且现在太阳正在升起。
其中一只斯卡拉什发出了报晨的长啼和平安度过沙暴的喜讯,它身上挂着的各种图腾和护饰随着它伸颈的动作发出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接着,整个商队的斯卡拉什都开始长啼。
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恕瑞玛的沙民没有再听到过斯卡拉什群的报晨,这种象征着富庶和繁荣的啼叫似乎唤醒了潜藏在他们心里的某种东西。
太阳圆盘的巨大城墙内开始发出沙民嘲哳的声响,斯卡拉什的报晨同样唤醒了内城的沙民,定居点的清扫和整理还没有完成,但在他们眼里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破晓的金色阳光开始把自己的身影投在太阳圆盘上,沙暴之后的阳光似乎要比往常的更加热烈,它毫无保留地向这片土地以及它的人民表达着阔别已久的热忱。太阳圆盘就像一面巨大的铜锣悬在基座上,它的影子被拉得就像一根擀面杖一样。
太阳祷文吟诵声从城里的各个圣殿中响起,瑟塔卡之女空灵的长吟、圣职者庄严的呼号、盲眼随从虔诚的附唱……所有恕瑞玛千百年前的盛况似乎已经在这时候重现。
塔莉垭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然后慢慢放下紧贴在城墙上的手。巨大的石墙中依然传来悲哀的哭号,那天晚上发生在峡谷里的事也依旧像游荡的影子一样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喃语,但相比于此,塔莉垭更无法眼睁睁看着商旅队天真地对抗恕瑞玛沙漠夜间的风暴。让她庆幸的是,当自己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土元素就像是一只乖顺的猫一样听从了她的召唤,并且没有在她施法途中调皮捣乱,这对于女孩来说已经是莫大的鼓舞,但此刻的强颜欢笑也不再能够掩饰她彻夜的疲惫,她需要好好休息休息。
在她记忆中,自然是没有见到过恕瑞玛内城这种场景的,不过在她被迫离开族人、离群索居之前,她的父亲曾经向她透露过从游牧卷轴和广庭壁画中记载的与之类似的情形,他称之为“恕瑞玛的盛世辉煌”。然而当塔莉垭切身实地听到这些祷文、亲眼看到成群的仪式人员的时候,却隐约感到了一阵不安,甚至是……恐慌。
她当然希望这些无端袭来的感觉只是自己的臆想,他们毕竟根生同源。她努力把这些仪式看成是以往他们族人在仲夏夜围着篝火唱唱跳跳的舞蹈,他父亲和其他长老们姿势怪异的笨拙舞步,当时年幼的塔莉垭和其他伙伴私底下把他们比作一群在跳舞的其塔拉长尾熊一样。
塔莉垭在干瘪的嘴唇上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来安慰自己。
光滑的城墙依稀倒映出了塔莉娅此刻疲惫而憔悴的面容,她那栗色一般的鬈发此刻也盖上了一层淡黄的土沙。
大概已经有三天了,从进入太阳圆盘开始,她就尽可能减少了自己喝水的次数,但她的包里并不缺食物和水,即便是当初已经分了一半给希维尔……好吧,她现在剩下的确实不多了。
而她还没有找到她的族人。尽管她已经找遍了一半随行进入内城的各族沙民,但依然不见他们一族的织匠。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她当然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够和所有可能发生灾祸的地方离得远远的,但她还是打心眼里希望能够在这里找到他们的身影——只有当她亲自和他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才能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人数稀少的太阳守卫者被主要分布在四个城门和主神殿附近,一些高大的飞升者在此刻充当了皇城守卫的角色。他们的身上都穿戴着受到太阳祝福的护甲,每一束阳光都渐次折射出一大片光晕,似乎就连沙尘也无法掩盖他们灼人的辉光。
塔莉垭拍了拍袖子上附着的沙子,时间已经不能被她奢侈地用在休息上了,她必须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