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飞升者以他们受洗时高傲的姿态降临在侧翼军团面前,他们手中受到太阳圆盘祝福的刀剑刺环、斧钺枪戟,在面临入侵者之际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焰。胜利的口号从他们口中脱出,迷乱的咒语和恶毒的诅咒也同样成章纷至。
“但这些……都只是你们临死前徒劳的挣扎!”祖安战士面无表情地啸叫着,漆黑长剑切实而鬼祟的身影如夜影下的游蛇一样轻而易举地绕过金光碧华的上古造物,同时贪婪地吞噬着后者发出的符文之辉,然后就像切开烂瓜一样,将受到太阳神祝福的武器劈成碎片,并随之刺入其中一个飞升者高大伟岸的神赋身躯中,夺走了这位飞升者眼中最后的光芒。
尼尔斯随即持剑转身格挡,用和他年迈的身躯极不相符的强大力量击退了从背后斩击的鹿首飞升者,并舞起群星之末飞跃而起,将漆黑的尖刺对准了可怜的飞升者毫无防备的胸膛。
金黄而厚重的巨大石板在群星之末发出突刺的瞬间拔地而起,在祖安战士和飞升者之间形成一道坚实的壁垒。他们脚下的金色石块就像一只受惊的猬獾耸起的尖刺一样迅速林立,锋利的漆黑剑刃以破云穿空的姿态击穿了金色岩墙,在崩塌声中,他们脚下的石块再度挑起了高耸的背脊,将群星之末饥渴的剑锋阻隔下来。
尼尔斯漆黑盔甲下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群星之末剑身上的古老符文突然爆发出异样的灰黑色幽光,他感到了自己手中的剑对于鲜血的渴望,就像是一只许久未上腥的猛兽对圈中羔羊一样虎视眈眈。紧接着,漆黑的剑光无情地撕裂了眼前厚重的石板,碎石就像纸片一样散落,幸存的鹿首飞升者已经在这时候灵活地绕到了尼尔斯右侧,与接应他的同伴对尼尔斯发起合击。
然而救援的金色石板也同样恩泽了尼尔斯。体型堪比飞升者的巨大石板接二连三地为祖安战士在双方毫无停歇的夹击中争取到喘息之机,却也在后者试图进攻飞升者的同时施以援手。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对这些不知所来的搅局石板心存恼火,在他们印象中,恕瑞玛的皇城里可没有和平的拥趸或是愿意染指双方的和事佬。
对方的意图似乎也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显露出来,由金色石块组成的臃峻的地牢从所有战区内的人脚下破土而出,垒叠成令人难以逾越的绵延墙体,并迅速合拢,将所有人包裹在高耸的石墙内,最终把每个人分别困在磐石石牢中,甚至是巍峨如山的黄岩哨兵也被涌起的石丘和地链束缚得无法动弹。
相继冒出的无数石牢使得混乱的战场开始沉寂下来,每一处战争的爆发地都像一个孵化场一样被大大小小的半球形石牢占据。最后就连那位凌驾于广场上空的沙漠皇帝都难逃被从仪式广场中擎托起来的岩石巨臂捕获的结局。
女孩身体两侧红棕色的臂带终于停下了它忙碌的身躯。汗渍就像雨水一样浸湿了它们,原本它们应该和女孩身上的短绶带一样,只要有一点微风就能够翩然起舞,然而浸泡在汗雨中已经让它们失去了所有活力——现在它就像一只慵懒的家猫一样俯下了修长而柔顺的身子,然后乖巧地耷拉在主人的袖口和袍裙边上,享受着冬日午后静谧的阳光。
她的鬈发原本应该是栗色的,它们也会因为从女孩耳畔掠过的微风而扬起它们迷人的臂弯,但此刻它们也已经沾满了从塔莉垭脸颊滑落的汗珠而变成了深棕色。
躁动的大地也随着两条臂带的蛰伏而平息下来,但女孩知道它并没有彻底放松警惕,它依旧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城池中的这些捣乱者——就像刚刚虎口逃生的一头野鹿一样心有余悸,一时半会儿的安宁并不能完全消除它的警戒。
即便如此,塔莉垭紧绷的神经终于还是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一幕幕惨剧之后,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更加弥足珍贵。
拔起的石柱组成的阶梯缓缓地把塔莉垭从太阳神殿边上送到了仪式广场附近。
塔莉垭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从几乎要被透支的虚脱中缓过来,她知道自己的脸此刻应该已经像一只烂熟的苹果一样红透了。
“在这里劝架可不是个好主意,小女孩。潜伏在恕瑞玛皇城,又对土石有着非凡的操控能力,莫非你就是恕瑞玛皇室的末裔?考维拉的覆灭已经给了你喘息之机,然而你的无知又把你带到我面前,上门来的猎物可真是意外之喜……”泽拉克尔的能量灵体穿透了束缚的牢笼,并似笑非笑地用他掺杂着魔法爆鸣的怪异声音朝着塔莉垭说道。他手中混乱的游离魔法正因为过度的积压而逐渐变得不稳定起来,没人知道那究竟是原本如此,还是因为这个小巫灵已经蓄意已久。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希维尔。
女孩抿了抿她冻得白裂的双唇,然后咽了一口口水。她干涩的喉咙此刻也已经像这片城池一样亟待滋润,每次塔莉垭的吞咽动作都会给脆弱的喉口带来难以忍受的负担,特别是当她张开干裂的嘴唇试图吞入久违的恕瑞玛空气的时候,如同尖刀利刃的冷风总会让她几乎憋出眼泪。豆大的汗滴把她原本蓬松的头发粘得贴在了额头和脸颊上,冰冷的吹息总喜欢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挟带着塔莉垭珍贵的温度和热量悄悄逃窜。
她知道自己的脸颊变得更红了。
“来自希维尔·玛尔利安·阿兰塔萨的问候,卑劣的入侵者!希望恕瑞玛的严冬和飞沙没有让你们身娇肉贵的身子瑟瑟发抖。”塔莉垭模仿着希维尔的语气说道,同时祈祷着自己没有念错希维尔的全名——她织民的口音在这时候显然派上了大用场。
“如此稚嫩的口气,想必你的生活依然备受宠溺,低劣的恕瑞玛皇室种姓……欢迎回到这个充满恶臭的腐败国度,但现在这里要易主了!想必他们并不会把所有实情都告诉你,他们只会给你灌输一个背叛者、窃国者对皇城残忍的所作所为。现在让我来为你揭开被岁月流沙掩埋的真相吧!
“在我被主人创造出来之前,我和他分享着自诞生以来的记忆。他曾是一个服侍于阿兹尔的奴隶,他辅佐那位一事无成、备受冷落的小王子在皇室的勾心斗角中站稳了脚跟。高高在上的王子曾许诺给我主人自由——一个所有奴隶都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最终昂特里亚和其他所有对这位小王子继承皇位有威胁的皇室成员,都在一场有预谋的刺杀、一场只有我们两个生还者的刺杀中死去——想猜到它的预谋者并不难,一个人为求自保能够做出任何荒唐的事情,只需要一个小口子就足以冲垮整个堤岸——还有人心。
“小王子终于坐上了太阳王座,然而他逐渐变得和他的父皇一样残暴、对奴隶施以不仁。愤怒、压抑以及……为求自保的求生欲,我的主人诱导他走上了仪式高台,并在他最光辉的时刻让他万劫不复。虽然在小王子飞升之前解放了我的主人,但迟到的承诺已经失去了它兑现的意义——就像一张被水沾湿的白纸,将永远保留着褶皱。”泽拉克尔以他极具代表性的、掺杂着就像随时可能会爆炸的魔法轰鸣说道。
塔莉垭任凭冷风吹干了自己发梢的汗珠,并把侧颊的长发扬起吹到嘴边和眼角,她知道一个雇佣兵不该在任何时候做出拨弄头发这类精致优雅的动作。
“看样子挑拨离间要比你们其它手段更胜一筹。我劝你还是省省这些废话吧,把力气留在苟延残喘上会更加有用——况且我可不指望一个刽子手会愿意金盆洗手!”塔莉垭知道,要想顺利完成自己的计划,就必须先激怒他。当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喉咙在打颤,而周遭冷风不合时宜的兴风作浪显然让这种感觉变得极为明显。
小巫灵用嘶哑的干笑回应了女孩天真的计划:“刽子手?是的,多么形象、贴切的形容!恐怕没人能比恕瑞玛皇室更配得上这个称号,希维尔。你应该去看看内瑟斯图书馆中记载的你那些祖先们的光辉事迹——每修建一座宫殿、雕刻一具石像需要多少沙民献身于黄土,你就会发现我主人做的事简直可以用格外开恩来形容。”
真是陈词滥调,每个入侵者都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看样子这个巫灵也继承了泽拉斯狡猾的特点。塔莉垭想道。
“放心,我会先让你切身体会做为一个奴隶任人宰割的痛苦,然后再为我主人的宏图伟业献上你微不足道的性命!”泽拉克尔手中积压的紊乱魔法随着他尖锐的笑声而开始如同决堤洪流一般朝着塔莉垭倾泻下来,暴走的魔法洪流造成的巨大风压和激波瞬间撕裂了沿途老旧的岩柱和石壁。
几乎与此同时,巨手般的金色石墙从塔莉垭脚下的大道上拔地而起,将女孩与面目狰狞的咆哮魔法分隔开来。然而石墙很快就被巫灵的魔法轰塌,看上去厚重的石板仅仅为塔莉垭抵挡了爆炸前的一段冲击,女孩就像一只手足无措的云雀一样被激波的冲击和余震击飞。
塔莉垭狼狈地滚落到了某座同样被毁得不成样子的墙边,闯入鼻道的灰尘和卡在咽喉的血沫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女孩吃力地张口吞咽着珍贵的空气,她感到自己的侧半边脸有点烫,紧接着传来的就是令她难以忍受的火辣和暴露在冷风沙尘中的剧痛。
鲜血从她的眼角滑落,并沾湿在她的围巾和地面上。塔莉垭感觉到自己几乎已经不再能自由地控制左手了,她把同样疼痛难忍的脑袋扭了过来瞥了一眼,庆幸的是她的左手还在原来的地方,只是那上面现在也已经沾满了她自己的血液,至少从左手断续传来的痛觉提醒着女孩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手臂。
“感谢织母……”塔莉垭想说出这句话,但她不确定自己的喉咙是否还能担此重任,最后这句话仿佛变成了一句不知所云的嘟囔。显然,留着力气想出逃离的对策才是她最需要做的——根据巫灵先前所说,她会被带给泽拉斯,至少在那之前,巫灵会确保她还留着最后一口气。
逐渐从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让塔莉垭龇牙咧嘴,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就像一把断了捆绳的柴火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散架,平时轻巧的四肢现在也像陷入了泥潭一样笨拙。塔莉垭努了努沾满沙尘的嘴,冷风割在伤口上的感觉快要让她难以忍受,然而狰狞的表情也给她的脸部带来了不少负担,最后女孩不得不选择咬牙硬抗。
时间已经很宝贵了。
她听到了巫灵刺耳的啸叫、来自某一方不堪入耳的恶毒言语声、沙石的摩挲声、塔楼的崩塌声……所有声音都交杂成了一团,女孩感到自己正在丧失对声音和画面的分辨能力,困住交战双方的石牢也正在随着塔莉垭控制的减弱而逐渐变得不稳固起来。
塔莉垭吃力地翻过身子,遗憾的是她的左手依然没有恢复知觉。
“徒劳的尝试!”
塔莉垭听到了泽拉克尔讽刺的嘲笑。
魔法风暴正在酝酿。
“确实是徒劳的尝试,小姑娘。看来当你的保姆可真不容易……这可不是过家家,模仿别人可不是那么好玩的。”塔莉垭熟悉的女声在转角响起。
塔莉垭以为这又是玩弄人的幻觉或是自己幼稚的臆想,但街角处切实的长袍和女人熟悉的身影让她重新振奋了起来。
塔莉垭咧开了嘴,她知道自己又得救了。
希维尔坚实的臂膀把塔莉垭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夹在臂弯处,显然这位雇佣兵并没有多少搬运伤者的经验,她灵活的腿脚不止一次敲击着女孩的侧肋,同时她腰间佩戴着的各种探索器具即便是隔着亚麻长袍也依旧咯得塔莉垭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