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四月吹到六月,里面便多了温热的气息。辟雍馆学生们穿的衣服,也都越来越轻便起来。暑热带来的变化,不光只有学生们的衣物。蝴蝶在草木间环绕飞舞,鸳鸯在池水中相伴游曳,一种燥热从年轻人们的身体里悄悄滋长出来,慢慢汇集成一股暗流,在看不到的地方蠢蠢欲动。
时间一长,就连仲祁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天吃过晚饭,左右无事,仲祁便向伯将和姬搏虎问起了自己听到的传言:“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有人想要闯入女学生的寝舍,已经避过了值守的守卫,却被寝舍外布置的禁制给击退了!”
“你才听说啊?”伯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这已经是本月第五次了。”
“啊?”仲祁惊道:“已经这么多次了?”
“这还只是总攻前的试探。”伯将道:“据我所知,正式总攻的日子,是在本月十六。”
“这还有总攻?”仲祁下巴都快惊掉了:“这些人想要干嘛啊?”
“可能是闲得无聊吧。”伯将看着窗外:“也可能,是想在那些女学生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可是先生们不会管吗?”
“当然会管啊,不然你以为女学生寝舍外的那些禁制都是干嘛用的。”
伯将看看姬搏虎和仲祁:“目前为止,已经有四路人马在跃跃欲试了。”
姬搏虎来了精神:“快说说,都哪四路人马?”
伯将道:“第一路,是以齐国为核心,有纪、随、杞、祝、谭等国学生组成的山东诸国联军。第二路,是以晋国为核心,有蒲、霍、贾、杨、耿等国学生组成的山西诸国联军。”
“咦?”仲祁道:“山西诸国联军,为什么没人叫我?”
伯将和姬搏虎一齐斜眼瞧着仲祁,意思不言而喻:“你这个废物,成事不足,叫你何用?”仲祁只好讪讪低下头去。
伯将继续道:“第三路,是以宋国为核心,有曹、陈、厉、胡、许等国学生组成的河南诸国联军。第四路,是王室子弟和同他们关系较好的卫、邢等河北诸国学生组成的王畿—河北诸国联军。”
“哎?”姬搏虎道:“他们咋也没叫我啊?”
伯将和仲祁一起斜眼瞧着姬搏虎,意思明明白白:“你这个莽夫,败事有余,叫你不如不叫!”姬搏虎只好讪讪低下头去。
仲祁问道:“那伯将你是山东诸国联军的喽?”
“不!”伯将傲然摇了摇头:“我是第五路!”
“还有个第五路?”仲祁和姬搏虎一起奇道:“你不是说只有四路人马吗?那这第五路人马是哪些人?”
伯将有些得意地摇晃了一下脑袋,用手点了一下仲祁,又点了一下姬搏虎,最后点了一下自己,然后看着二人。
仲祁和姬搏虎面面相觑,一时还没明白伯将的意思。
伯将见他们如此不上道,只好说:“就是我们三个呀!”
“啊?”仲祁和姬搏虎大惊。
仲祁忙道:“不不不,这种事情就不要叫我了,我也不是这块料啊!”
“就是就是,也别叫我。”姬搏虎也说:“闯女学生寝舍有什么意思,有这工夫还不如好好睡个觉。”
伯将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两个家伙,就不能有点追求吗?你们知不知道如果成功了,会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二人异口同声。
“现在已经有人开出了盘口,就赌谁能第一个突破禁制,闯进女学生的寝舍。”伯将环视二人道:“能听到一句女学生悄悄话的,悬赏一朋贝,若是能拿到一件女学生寝舍内的物件,悬赏十朋贝!”
看二人没什么反应,伯将加重语气道:“十朋贝!你们知道十朋贝都可以换来什么吗?”
“我们陶国不用贝。有什么需要,都用东西直接换。”仲祁道:“我来这里上学时,家里给我换过贝。在我们陶国,一斤鱼可以换一斤黍,到晋国的翼城,用四斤鱼能换一个贝,可是到了王畿,要五斤鱼才能换一个贝,但一个贝却只能买到三斤黍了。”
伯将转向姬搏虎:“你们虞国呢?”
姬搏虎搔搔头,道:“我们虞国是用贝,能换什么,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也从来不自己买东西……大概和王畿差不多吧。”
仲祁问伯将:“那你们齐国呢?”
伯将道:“我们齐国不用贝,用刀。”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赤金刀:“我们齐国是产贝的,为了防止自产滥用,齐国产的贝都要供应王畿,齐国国内就用这种刀。我们齐国的刀,一刀可以买十二斤黍,或是买十斤鱼。”
伯将忽然想到了什么,仰头思索一阵,又原地走了两圈,对二人说道:“可以这样。在齐国用一个刀买十二斤黍,运到王畿可以换成四个贝,再用这四个贝买二十斤鱼,运回齐国就可以换成两个刀。你看,这一来一回,一个刀就变成两个刀了。”
伯将见二人一脸茫然,走到仲祁身边进一步启发道:“拿你陶国来做例子吧。你可以不用再到晋国或王畿去换贝了,你把陶国的十斤鱼运到齐国,换成一个刀,再用一个刀买十二斤黍,把这十二斤黍运到王畿,就可以换成四个贝了——两贝为朋,这可就是两朋了——比你直接来王畿用鱼换贝多了一倍啊!”
“这……这……”仲祁终于明白过来:“不事生产,不做劳作,只是把物品运转这么一圈,几进几出之后,就翻了一倍……这种做法……这种做法只能说是……”
“卑鄙!”姬搏虎大声道:“这种行为只有那些前商的贱民才会去做!我大周灭商之后,天子本着好生之德,给了那些商人封邑,这些商人却不在封邑好好呆着,各处流窜,简直荒谬!”说完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这数课都学到哪里去了?”伯将点点姬搏虎的脑袋,走开几步,又转过来问道:“我问你,你们虞国不产盐,却能吃到我们齐国的海盐,为何?”
伯将又转头对仲祁说:“你们陶国不产锦,却能用到用到蜀地的蜀锦,为何?”
仲祁本来想说我们陶国不用蜀锦,可是看伯将正在兴头上,也就没说出口。
“同样,我们齐国不产缟,却能穿上鲁国的鲁缟……”伯将看着他们二人,双手一摊:“为何?”
伯将看他们二人不回答,便自答道:“都是因为商人!商人在各地流窜,买进卖出,把此地之物带到彼地,辨贵贱,调余缺,度远近——这不是卑鄙的行为,这种行为是有益的。”
“我大周建国以来,国力日盛,物产愈丰,这些商人的买卖之业也必然越来越兴旺。不管是你们陶国的鱼,还是王畿的贝,或是我们齐国的刀——我统统称之为‘币’。要做买卖,就要用到‘币’,可以想见,不远的未来,这个东西——”伯将举了举手中的赤金刀:“可是大大的有用!”
伯将此番话说完,只觉通晓了一件大事,神采奕奕,浑身上下似乎要放出光芒来。手中的刀举了半天,却见仲祁和姬搏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看着伯将。伯将暗叹一口气,知道刚才那些话都是白说了,只能愤愤的指着二人说道:“你们两个纨绔子弟,真是不知道生活的艰难!”
伯将见利诱不动二人,脑筋一转,已然又有了一个思路。道:“算了,你们对这十朋贝不感兴趣也就罢了。可是,你们要知道,我们做这件事,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这十朋贝。”
仲祁和姬搏虎一齐问道:“那是为什么?”
“我问你们,谁是第一个生出火的人?”
“燧人氏。”仲祁道。
“谁是第一个种庄稼的人?”
“神农氏。”姬搏虎道。
“谁是第一个造房子的人?”
“有巢氏。”仲祁道。
“你为什么知道是他们呢?”
“正史有载啊。”仲祁道。
“好。”伯将赞许道,接着又问:“夏朝是何人所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