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周穆王七年八月二十二 晴 田猎(4 / 4)

辟雍的少年 作家IgQ3oz 22871 字 2023-05-19

后面又有几辆战车驰援而来,跟进的游骑和徒卒也已赶到,众人将怪兽围住,大声呼喝,手中捕网和投枪纷纷投出,却也伤不了怪兽分毫。那怪兽被激出了狂性,片刻之间又挑飞了数人。

猎场外的女学生见远处尘土飞扬,隐隐有人的呼喝声传来,声音中透着急切,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议论纷纷。兮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拉了拉鸦漓道:“鸦漓,你发现了没有?我们怎么好像少了一个人呐……”

鸦漓正攀在车轼上观望远处的猎场,对兮子的话不以为意,接口道:“你别管少不少人了,猎场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师砥和苏旷远远望见情况有异,连忙驾车赶去查看。这时怪兽被围的圈子越来越小,怪兽鼻息粗重,双眼血红,突然昂首嘶鸣一声,发力一撞,竟然将一辆战车连车带马撞翻在地,越过这辆战车,从包围圈中突围出来。

怪兽撒蹄狂奔,将众人的战车和游骑都甩在后面,向着师砥和苏旷的车驾迎面撞来。师砥缰绳一抖,四匹马在奔跑中轻巧地转了个弧圈,带着车驾避过了怪兽。那怪兽速度不减,竟直直向着女学生们所在的车驾冲过来。

女学生们终于看清了有这样一只凶恶的怪兽向着自己冲来,一些人一时被吓得呆住了,动弹不得,只能惊声尖叫起来。眼见着怪兽越来越近,就要撞上女学生的车驾,一个人影从斜刺里奔来,挡在了女学生和怪兽中间。兮子仔细一看,见这人正是仲祁。

仲祁双手持着一面长盾,刚刚立起盾牌,怪兽已然冲到,和盾牌重重撞在一起,盾牌上亮起两道禁制的蓝色光芒,须臾便即消散,盾牌也经不住这冲撞之力,四分五裂飞散四溅。仲祁被这股大力抛起,重重摔在女学生的车前,仲祁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鲜血从嘴角溢出。

那怪兽被盾牌阻了一阻,也停住脚步,在原地晃了晃头,发现了前面阻挡自己的人,嘶鸣一声,奔到仲祁身前,高高抬起两个前蹄向仲祁踩踏下来。

仲祁这一摔,只觉得全身四肢百骸无处不痛,已然动弹不得,眼见怪兽两个硕大的蹄子向自己重重踏来,他只能闭目就死。上面传来一股劲风,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传来,仲祁睁眼一看,见一面蓝色的水盾挡在自己身前,怪兽的两个蹄子将水盾踩得向下凹进了一大块,在仲祁身前堪堪停住。

车上的鸦漓双肩上“源”纹光芒闪烁,她额头上满是汗水,正在维持着水盾与怪兽苦苦角力,她见仲祁在水盾下还是不动,不由急得大喊:“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我快支持不住了。”

仲祁拼尽了全身之力,让自己向旁边滚去。鸦漓肩上“源”纹闪了几闪,黯淡下来,水盾终于承受不住怪兽的力量,轰然散成了无数水滴,怪兽的前蹄重重踏在了仲祁刚才所在的地上,踏出两个深深的蹄印。

仲祁滚到不远处,再也没了力气,只能大口喘息。鸦漓在车上也在大口喘气,和怪兽的角力耗尽了她的力量,这会儿想再化出一面水盾却是不成了。

怪兽见踩踏不成,又奔向仲祁,张开巨口向仲祁咬去。蓦地远处一箭射来,正中怪兽一只眼睛,怪兽向后退了数步才感觉到疼痛,在原地转圜蹦跳,高声嘶鸣。

鸦漓向箭来处望去,原来是苏旷见情势紧急,在百步外射出一箭,射中了怪兽的眼睛,救了仲祁。

怪兽停住身形,它没看到伤它之人,只能将所有怨气都归结在离自己最近的人类身上。怪兽喷出粗重的鼻息,仅剩的一只眼睛盯住不远处的仲祁,一步步向仲祁逼近。

仲祁见怪兽逼近过来,拼尽全身力气想强撑着爬起身来,眼前忽然一暗,一个人影挡在了自己身前。仲祁凝神看去,认出眼前这个瘦削的身形,正是符咒课的助教巫继。

巫继手持一片绿萝在地上一按,只听得地下一片隆隆之声,转瞬间一片粗大的藤蔓根茎冲出地面,将怪兽牢牢缚住。怪兽被地下长出的藤蔓所困,嘶鸣不已,兀自挣扎想要挣脱束缚,观星课的博士陆逵赶来,将一片符文按在怪兽头上,那符文甫一沾染怪兽,便融入到了怪兽皮肉中去,怪兽全身渐渐僵硬,过得一会儿便动不了了。

师砥和苏旷赶到,指挥身后跟来的学生们取出绳索来捆绑怪兽。

副祭犁父老先生的车驾也赶到,犁父老先生看着被绑缚的怪兽,问道:“这是什么怪物?”

陆逵上前说道:“禀副祭,此兽名为诸怀,原本是生长在北岳山上的异兽,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这宗周之地……”陆逵思索了一下,道:“这里面恐怕有些蹊跷。”

犁父老先生又问:“可有学生受伤?”

师砥道:“这怪兽凶恶,已经伤了十数人。”

犁父老先生道:“赶快着人医治。”师砥和苏旷领命而去。

这边仲祁恢复了一些气力,坐起身来,忽然觉得左臂传来一阵疼痛,转头一看,才发现左臂不知何时划破了一个口子,血已经流了半边胳膊都是。

巫继看到了仲祁的伤势,正要呼唤医官,却见一个人影从车上跑下,跑到仲祁身边,掏出怀中的伤药,用一根青色的布条认真地给仲祁包扎起来。

鸦漓在车轼上支着脑袋看下面兮子给仲祁包扎伤口,又看了看自己没了袖子的手臂,心下叹道:“你这丫头,下次可要记得,带伤药的时候,还要带上包扎用的布帛啊。”

田猎之后,不几日便要放秋假。秋假之前的一日,巫继将仲祁叫到了自己的居所。

“你的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巫继说着将一杯水递给仲祁。

“只是皮外伤,已经不碍事了。”仲祁不知道巫继叫自己来有什么事情,稍有些不安地摩挲着陶制的杯子,手上传来的熟悉触感让他心安了一些。

“你被诸怀正面冲撞,只怕会伤了脏腑,可有请医官详细诊治?”

“已经请医官看过了,五脏有一些轻微的震伤,并不严重。医官说我年轻体壮,只要注意忌口冷荤之食,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嗯,如此便好。”巫继点点头道:“那日你用来阻挡诸怀的盾牌,上面的禁制符文是你自己所画吗?”

“是。只是急切间画得不好,被那怪兽一撞就消散了。”

“那种急迫的情势下,还能画出正确的禁制符文,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巫继夸赞道:“看来你平日是有认真练习的。”

“是先生教得好。”仲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经此一事,我以后会更加努力习练的。”

“甚好。”巫继呷了一口水,却不再说话。仲祁见先生不言,自己也不好问有什么事,便静候巫继开口,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小会儿,巫继终于开口道:“我曾经在昆仑山的泮宫修习过一些时日,那个时候,我有一个一同修习的同窗,名字叫做伯旸。”巫继停了一下,又道:“如果我料得不错,伯旸应该便是你的长兄吧?”

仲祁没想到先生还和自己的兄长还有这样一段因缘,有些愕然,道:“是的,伯旸正是家兄。”

巫继略仰起头,似乎在思索如何措辞,说道:“你的兄长……去世之前,留了一些东西在我这里。他并没有禁止我看他留下的东西,所以……我对他的事情,多少有一些了解。”

仲祁睁大眼睛盯着巫继,巫继又继续说:“你兄长的遗物,对此时的你来说,不知是有益还是有害,所以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知你此事。”

巫继又呷了一口水,说道:“自从你入学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你,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如若你只是一个平庸之辈,这份遗物对你只能有害而无益,我会把这个秘密隐藏起来不再说出。如果你能够有足够的智慧、勇气和担当,那么我会将这份遗物交给你。”

仲祁知道,巫继能叫自己来说这些话,说明自己应该通过了巫继的考验,屏住呼吸听巫继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没有让我失望。”巫继果然如此说道:“你能破解掉我们设在女学生寝舍的禁制,证明了你有足够的智慧。”巫继盯了一眼仲祁,又道:“不过你的这份智慧可要用在正道,不要搞些小聪明。”

仲祁脸上一红,本来想说破解禁制的事情是伯将干的,可后面被先生教训了一句,若是如此说,只怕被先生觉得是自己在推脱,于是只好老老实实的说道:“是,学生明白。”

巫继又道:“我将你安排在鼓手的位置,其他两个鼓手都不能心甘情愿,做事情不尽全力。只有你,虽然也是心有不甘,可是仍然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鼓手的工作中去,能够做到认真负责地敲鼓,由此可见你是一个有担当之人。”

“诸怀这种怪兽,力大无穷,此怪奔跑冲撞起来,连宽大结实的战车都能被它撞翻,可谓是挡者披靡。你面对着这怪兽,能够立于弱者之前,奋力阻挡,已经证明了你有足够的勇气。”

“智慧、勇气、担当,三者齐备——我想,我可以将你兄长的遗物交托与你了。”

巫继说完,从身后取过一个木盒,双手捧着递来。仲祁伏下身子,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接过木盒。

巫继盯着仲祁道:“伯旸的遗物,我已经交给你,只是不知于你而言,是福是祸……你看了里面的东西之后,要如何做,全凭你自己的心意。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便是。”

仲祁向巫继叩首,道:“谢先生高义!”

巫继说完这些话,似乎是十分疲惫,也不再说话,只向仲祁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仲祁恭敬地向巫继行礼,便退出了他的居所。

到得第二日,伯将和姬搏虎都已经放秋假回家去了,仲祁沐浴更衣,将那木盒置于屋内的上首,焚上一炷香,在木盒前拜了三拜,才郑重地将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两卷竹简,一卷外面题得有字,另一卷外面什么都没写。仲祁拿起没有题字的那卷竹简,展卷而读,读着读着,仲祁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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