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姮想见见姑姑。”
到最后她的声音终于带了哽咽,“姑姑,你怎么不见阿姮啊,姑姑阿姮想见你!”
我站起来那一瞬间眼泪坠下来,“菡萏,开门,请太子哥哥和司姮进来。”
“照儿,”太子哥哥看到我也红了眼,“好不容易解的禁足令,你怎么反而又把自己锁起来了?”
“当时嫂嫂走了,太子哥哥又为何要把自己锁起来?我与太子哥哥是一样的。”
他沉默了一刻,“罢了,不说这些,司姮很想你,抱抱她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司姮。一瞬却手足无措。
嫂嫂,你能看到吗?司姮长高了好多啊,她长得很像你,和你走时相比,变化好大啊。
“姑姑,阿姮好想你。”小丫头张开双臂,我结结实实抱住她。怕惹的她也不高兴,我扯起嘴角笑,“哎呦,司姮重啦!”
“姑姑你看,父皇日日给我编辫子。”她指指头侧的辫子,“父王总说,他现在已经比母妃编的好啦。”
我刚刚扯起来的嘴角落回去,刚刚止住的泪落下来。
“那多好啊,母妃回来看到这么标致的阿姮多高兴。”
“姑姑,你怎么哭了?”她伸出小手给我擦掉眼泪,像嫂嫂走时她为嫂嫂擦眼泪一样。
“姑姑高兴。姑姑看到司姮高兴。”
太子哥哥见我止不住的眼泪,怕我难堪,把司姮抱过去,“阿姮,姑姑很累,该休息了,我们该日再来看姑姑好不好?”
司姮很失落的点了点头。他们便出去了。
那扇殿门再一次关上,把所有春光关在外面,留下满殿死寂。
三月中旬一日,菡萏跑进来,“公主,小将军今日得陛下召见进宫了!”
暗淡许久的眼终于有了光亮,我坐直身子,“菡萏,快给我梳妆!”
被我提起的罗裙迎风飘摆,我跑至杏花树下定了脚步。
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不到十步的地方,望眼欲穿。
那样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在我面前一点点放大。
“公主,好久不见。”
如鲠在喉,我不顾一切跑上去,扑进他怀里。
他紧紧回抱住我。
眼泪湿了他的肩。
杏花落了我们满身。
“楚凛辰,怪我,因为我连累你。父皇罚了你的月俸,可还有罚你其他的?”
“不曾。不怪公主,是臣鲁莽。”
“你回去替我同黎黎说一声抱歉,她亲手绣的香囊,我没能保住。”
“公主不必内疚,黎黎知道了,她说会再绣一个给公主的。她的绣工又精进了,下次再见到公主便赠与公主。”
我抬头看着他,双眼一次次模糊。他想抬手为我擦泪,手抬起来滞了滞终是放下,拿出帕子给我。
“公主别哭了。臣日后还是能进宫的。”他皱着眉无奈笑笑,“公主长大啦,不能随意哭鼻子了。”
我想回话,听到转角处有脚步和说笑声,匆匆把帕子塞进他手里,连句“回见”都没说完,提起罗裙便跑到一边去。
是宁妃与泠妃在御花园赏花。泠妃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是我的六妹妹陈姝。
楚凛辰行了礼,恐起疑便向我的方向望了一眼离开了。她们行至我这里,我回房去不合适,藏着也不合适,只得装作正好走过来。
“见过宁妃娘娘,泠妃娘娘。”
宁妃点点头抬起下颚,没有说什么。
“难得见长公主出来走走。”泠妃见状怕我尴尬,很亲切地笑了笑,往前推了推身旁的小姑娘,“阿姝,见过大姐姐。”
我平日常与陈洛一同玩闹,六妹妹年龄又小,并不熟。她躲在泠妃后面,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声,“见过大姐姐。”
“阿姝长大啦。”我蹲下身想摸摸她的脸,她却往后藏了藏。我便没有进一步。
“逛了许久也累了,便先告退,不扰两位娘娘雅兴了。”我站起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难得见一次楚凛辰,没说些什么便又分开了。
不知又在殿内待了几日,有一天清晨起来,院门又锁起来。我叹口气,满不在乎进殿。反正也都是在这地方待着,禁不禁足又怎样呢?
午后菡萏借着去尚服局取春裳,出去打探消息,傍晚才回来。
新制的春裳一件浅绛,一件苍葭,因春寒料峭,还有一件石青色的薄绒肩披,绣着水蓝色的杜鹃。
我看了并没什么兴致,只是吩咐菡萏收起来了。
“公主,奴婢打探到消息,是宁妃娘娘在陛下旁边嚼舌根子,说那日见到公主和小将军在御花园私会了。”
我内心异常平静,“宁妃本来与母后不和,对我定是也没什么好印象。”
“她怎么能这样做啊?公主从来没有招惹过她。”
我看着她愤愤的样子笑了笑,“罢了,在乎这些干什么,你看你脸都气鼓了。反正也被禁足,没人会进来,你替我把收起来的发簪和耳坠拿出来。”
她叹气去碧纱橱后面取出来,为我戴上,我在镜子里面,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看到了那个戴着楚凛辰送我的一切,对楚凛辰笑的自己。
没多久父皇便又解了我的禁足,我实是觉得父皇这般往复没意思,也恐吓不住我。
北疆终于坐不住了,战事临近。近些日子楚凛辰肯定是要进宫的。于是我让菡萏日日打探着消息。那天她终于欢喜地跑进来告知我父皇召了小将军。我穿了新送来的春裳,苍葭衬裙,绣着水蓝色杜鹃的石青薄绒肩披。
我去御花园等着他,远远地望父皇书房的方向,期盼着殿门打开,那个身影走出来。
我终于等到了。挺拔的身影出了大殿立时转过头来,看到我便没有再移开目光。
我们一如既往站在杏树下,他看到我笑起来,“见过公主。”
我点点头,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他塞给我一个香囊,“黎黎新绣给公主的,公主不必因为那一个一直难过了。”
“谢谢。”我佩在腰间,满心满口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摘下杏花别在我鬓角,不知说什么,半晌开口,“杏花快要谢了。”
“是,又要到夏了。”
“太子殿下和皇孙女可还好?”
我皱了下眉,“还好,有了新的太子妃。”
他也皱了下眉,没再说什么。
一时沉默。他垂下的那只手动了动,想要勾我的小指,又安分下来,握成了拳。
“小将军好兴致。”转角处威严一声传出,一抹明黄映入眼帘。
我没有来得及躲,父皇直直站在了我们面前。
“朕本不解这御花园是有什么景色如此吸引小将军,如今看来,吸引小将军的不是景色啊。”他瞥了眼我鬓角的杏花笑了一声。
冷意沿着脊椎一路向上,我腿发麻,跪在青石板上,“儿臣……拜见父皇。”
“臣拜见陛下。”
“天色也不早了,小将军还不回府,就不怕这宫门下了钥,出不去了吗?”父皇语气里压抑着怒气。
“臣求陛下……”他欲为我求情。
“送小将军出宫。”父皇挥了挥手,赵公公便来扶楚凛辰。
“……臣告退。”
他回头看我,被赵公公催促一声,便一步步离开我的视线。
我跪着不敢动,父皇上前一步伸手。我闭了眼等着那一巴掌落在脸上,鬓间却一痒,那朵杏花被取下来,揉碎后甩在我脸上。
父皇拂袖离去。
地上的残花触目惊心。
那日父皇阵仗太大,御花园多少宫女太监侍卫都亲眼目睹。之后宫中流言四起,菡萏常常同他们吵起来,父皇自然镇压下去,可是整个陈都都已经传开了。
入夏之后,传言越传越难听,已经变成了长公主与小将军偷行苟且之事,被陛下当场抓住。
父皇母后看向我满眼失望,太子哥哥是信我的,他看我一眼,想说什么,还是叹口气离开。
人言可畏。
战事将近,楚凛辰入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没什么勇气穿过流言蜚语去见他,只得日日躲在房中。
直至那日,我听到王军不日便去北疆的话,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冲出去想要见见他,哪怕只是见一面,嘱咐他要平安回来也行。
到了院门口我才知道,上次之后,父皇派了带刀侍卫牢牢把守住我的院子。
“公主。”他们仍很恭敬向我行礼。
“我要出去。”
“公主恕罪,臣等奉陛下命令,必须守住这里,不能让公主出去。”
“凭什么?”
“等小将军出宫,公主便可出去了。”
我身子一软,父皇这次是要彻底隔绝我们了。
我扬起下颚,“你们敢,我可是明容长公主,让开。”
“请公主不要为难我们。”
“让开!”眼见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宫门下钥前我若是出不去,便见不到他了。
我往出冲,那侍卫抽出刀上前,把我逼回去,锁上了院门。
“开门!开门!”眼泪已经落下来,声音哪还有刚才的气势。
“公主请回吧。”门外冷冷的一声。
我顺着门坐下来,没了气力。菡萏见状忙扶住我,“公主,我们回去吧。”
殿门关上。
我仍日日被锁在殿内,我每日都让菡萏打探消息,所幸北疆还安分,王军暂时还未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