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外头冷,邵宜年一整天没有出帐子,玩玩睡睡的,结果到了天黑,他还没有瞧见陈栓子的人影。
邵宜年终于有些慌了。
他虽是不喜欢陈栓子这傻大个,嫌他又黑又壮还土,可相比起来,他还是更害怕晚上一个人睡觉的
以前在京里时,晚上睡觉,外间都有丫鬟嬷嬷陪着,因着知道他怕黑,都还要亮一盏小灯。
可到了这里,晚上别说灯了,偶尔就连一星半点的星子也难瞧见。好在身边有陈栓子这么一个大活人,呼吸声清晰可闻,邵宜年才没那么害怕。
眼瞧着天色越来越黑,邵宜年坐立不安,越想越慌,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把袄子裹起来,又往头上戴了个毛乎乎的大帽子,磨磨蹭蹭的就出了帐门。
外头冷的要命,他几乎是低着头在一路走,可似乎又不知何时下了雨,地上湿滑黏腻,他就是走的再慢,也不小心踩了一脚的泥。
中途遇见了好些个跟他们同个营的人。邵宜年张口想问问他们看没看见陈栓子,可又想起来这些人压根儿不待见自己,便又闭嘴了。
可奇的是,这些人看见自己,都好像跟从来没见过似的,眼睛瞪老大,张口结舌的。
邵宜年不晓得自个儿脸上煤灰早没了,只觉得这些人奇奇怪怪,他一个一个瞪过去,正要骂人,忽然闻到一阵儿香味儿。
他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自然是饿得慌,于是立马不再理这些人,循着这阵香味找了过去。
推开灶堂的门,邵宜年就瞧见了一个背影。
那人生的高挑结实,不是陈栓子又是谁。
陈栓子大晚上的不回帐子里睡觉,在这干嘛
邵宜年气呼呼的探头往里看。
灶屋里除了陈栓子,半个人影都没有,大锅灶里水却是沸的。只见陈栓子一个人忙忙碌碌,把一只不知从哪弄来的、早已拔了毛的山鸡下了锅,又蹲在灶膛那塞柴火。
塞到一半,陈栓子估摸是觉出后头有人来了,回头一瞧。
“你咋出来了”陈栓子有些惊讶,站起身来,把人拉进来,“我这还没弄好呢。”
邵宜年一声不吭的被他拉了进来,小脸还垮着。
陈栓子弯身瞅了瞅他脸蛋,只觉得他脸上这煤灰没了之后,白的过分,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啥,是几乎没啥血色的白。
也不知道这小孩儿在家里的时候,大人给不给饭吃呢。
陈栓子发觉了邵宜年一直在往锅里瞟,也跟着瞟了一眼,摸了摸脑袋,笑道“你不是不愿意吃馒头,就想吃那个什么荷叶什么鸡么也是巧,今个玄子他们去后头的坡上,弄了几只回来,我就问他要了只,来给你炖那个什么荷叶什么鸡。”
“”
原来这傻大个半夜不回去睡觉,是捣鼓这个来了。
邵宜年吸了吸鼻子,只觉得有几分心虚,可嘴上还不肯服软,瞅着他道“是花雕醉鸡啦而且你做的这也不是花雕醉鸡”
“我这不是不会么。”陈栓子笑,“左右都是鸡,你就赏个脸,凑合着吃吃呗。”
陈栓子这人似乎是永远不会生气,不管邵宜年说啥,他永远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儿。
不知怎的,邵宜年是半句难听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就傻站在那里,就看着陈栓子忙活。
没一会儿,香浓的鸡汤就出了锅。
陈栓子盛了一大碗出来,放在木桌上,又招呼邵宜年过去吃。
到底是大半天没吃东西了,闻着这香味儿就觉得馋得慌。
于是邵宜年就真的同他说的一样,凑合着吃吃了。
一口鸡肉刚下肚,好吃的他差点儿把舌头都给咬下来。
邵宜年端着碗,飞快的抬头看了陈栓子一眼。
就见陈栓子跟只大狗似的蹲在他前头,笑眯眯的,就等着问呢“好吃不”
“”邵宜年撇撇嘴,安静了好半天,才小声道“挺好吃的。”
不得不承认,这傻大个做饭还挺有两把刷子的。
小半碗鸡汤下肚,邵宜年只觉得肚子饱了起来,浑身也暖和了起来。碗里虽是还剩半碗,他却有些吃不下去了。
“想啥呢”陈栓子问他。
邵宜年垂下眼睫,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道“我想我皇我娘亲和阿姐了。”
臭父皇且先不说,可是母后和皇姐是真的真的疼他的。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到自己托人捎回去的信。
陈栓子看着这小孩儿落寞的小脸,恍然的点点头,“这是自然的。”
“我也想家。”陈栓子拿根碎木头拨了拨地上的土,忽的一笑,“不过我这趟出来,屋里有银钱拿,有时候我想想,爹娘拿着银钱,日子应当也过得不差,心里就舒坦了,要不然,俩老还得为我娶媳妇儿发愁呢,下聘的钱都还没攒够。”
陈栓子又跟他说了自家住在哪,村子叫啥名儿,离这多远。
邵宜年给他巴啦啦一通说的,方才心里那点儿难过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他又端起碗喝了一口鸡汤,揶揄的看着陈栓子,“还下聘有姑娘愿意嫁你”
“嘿怎么说话呢”陈栓子伸手就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像我这样儿的,又勤快又能干,那在咱村还是不愁娶的。”
邵宜年轻轻“嘁”了一声,不理他了。
两人喝完了鸡汤,又收拾完了灶房,便一道回了帐子。
因着是在外头走了一大圈,下了雨后的地面脏兮兮的,两人裤子上都沾了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