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不过是只往桌上摆了一枚连吃饭都不够的铜板,就大大咧咧摆出一派“老子是大爷”的嚣张架子,高声吵嚷着要目盲卦师给好好算上一卦,就算自己与心上人何时能够成亲喜结连理。
那算命先生不过浅浅的笑了一笑,什么都没问,只取过来一张宣纸,摘下一支软毫毛笔,沾上徒弟早就研磨好的新鲜墨水,在纸上简单写下了两个歪歪扭扭的黑字——“梦里”。
那个地痞小流氓模样的家伙瞧见这两个字后登时勃然大怒,握紧拳头扬言要把这破烂摊子给砸了,一名捧幡小道童怒斥其瞧不见下联的那十个字么?
那无赖原是天不怕地不管的狂傲脾气,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接连叫骂甚么地-府无常是他儿子,老子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鬼,你能耐我何之类的聒噪言语。
那黄袍目盲道士面无表情,淡淡然吐了一个“滚”字出来,两个小道童听从师父的要求同时从袍袖里拿出一张黄灿灿的道家符纸,刚一撒手,两张符箓顷刻化成一阵凶猛无俦的罡风,疾吹而过,当场就将那个自称不惧鬼神的放肆小流氓,吹得像个皮球似的狼狈滚了开去。
这一番“呼风”的高超玄通手段显现出来,围观的一众百姓人人皆震惊万分,那些原本有意闹上一闹的泼皮地头蛇,个个儿噤若寒蝉的悄悄开溜了,更多道教信徒或是心怀虔诚之人纷纷上前排队求卦。
对待掏钱甚少的那些穷酸顾客,老卦师倒也并非一味的冷冷淡淡不情愿好生应付,比方说有个走路颤巍巍,看起来一推就倒的衰弱老太太,拄着木头拐杖过来求卦师算算,自己那走失多年的小孙儿如今还是否活在人世,如若还活着那又在从事何种行当过活。
老妪费力掏了半天钱包,最终只勉强倒出来不过十一二个铜板,算卦先生收下全部铜板后,很是正经的询问了老太太,她那小孙儿的出生年月日诞生时辰姓名笔画等等要素,掐指仔细算了一好阵,在八张薄薄的宣纸上分别写下“边关戎马,锦衣而归”这个八个墨水大字,年迈老妪在两个小道童的好心解释下总算明白了这八个字的含义,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儿现如今的生活虽苦了一些,但好歹未来有个衣锦还乡的光明前程,便喜滋滋的向目盲卦师道了番谢,又拄着木制拐杖一步一晃悠的回去了。
待老太太慢步走远后,坐在摊位后面的黄袍老道士轻声呢喃了一句:“唉,人之生老病死落地已定,又要我多赠出一份气数咯。”
用手遮掩住嘴巴,有一缕叫人不易察觉的清淡紫色气息倏然从其指缝间飘溜出去,奔着无边天空飞去,再也不见了半分踪影。
此时城中街道上有一对作西域人奇特打扮的男女骑乘高头白马缓缓而行,白马的后头还拖着一辆载有几个精美箱子的结实车子。
男的戴熊皮毡帽穿孔雀蓝绸缎袄子,金眉金须;女的深红面纱遮脸披朱丹裙霓裳小裙,眸若秋水。
那名金色须眉旺盛,岁数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发问道:“小霜儿,话说那日在青丘山,花容前辈赠你的那瓶红露仙琼液你用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效果啊?”
坐于前头的那名朱丹裙小丫头笑着答道:“那个啊,我送给小小妹子了。”
金须男子“啊”了一声,连忙问道:“那可是天底下极能美容养颜的圣品啊,你就这么送人了?不可惜么?”
蒙脸红裙的少女快速摇了摇头,“那日咱们在莫忘山庄过夜,我和小小妹子睡在一起的时候,她主动将摄提诀里面部分气机的流转方式教给了我,作为交换呢,我自然也就不吝惜的把那瓶仙琼液给了她。”
一身孔雀蓝绸缎的魏颉点了点头,勉强赞同肯定道:“这买卖做得倒还挺划算的。”
穿着朱丹色小裙的许灵霜嘻嘻一笑,嗓音柔美的她,十分得意的说道:“我跟小小妹子约好了,等以后我们出道了,一个叫玄铁魔女,一个呢叫赤焰魔女,玄铁赤焰,横扫天下!”
剑修魏颉没奈何的撇了撇嘴,“为何是魔女啊,叫女侠不好听么?或者不行你去创个宗门,叫赤焰门好了,然后自称赤焰门门主,中原那么多武林门派,女子掌门的数目可不多呢。”
许焰之女许灵霜连连摇头,难得与大哥哥意见相左,她仰着尖尖的下巴道:“我不要当女侠,更不想当什么掌门,手下每天都要管着那么多人,烦都烦死了,想想就头疼得紧!前几天咱们在路边摊上买的那本新派武侠小说,叫什么《雪山魔女传》,你也看了一点的,里面不是写了一个仗剑江湖的女侠为情所伤而一夜白头,然后在整个武林大开杀戒的故事么?书前半段的剧情扭扭捏捏太过拖沓,真是越看越憋屈,后来玉修罗被混蛋周一杭辜负,一夜白了头,自此心中再无半分牵挂,不做女侠改作魔女,从那部分开始故事才变得爽快有意思了起来。所以啊,我才不要当女侠,做个魔女多逍遥自在呀,没半分道德上的绑架约束,想干嘛就干嘛,我的世界我做主!以前刚得知我爹的绰号叫赤焰魔君的时候,还觉得不咋好听,怎么着也得叫赤焰大侠才行吧,现在想想,叫什么大侠呀,忒俗气!绰号喊得再光明正大、坦荡磊落有什么用?上官白檀被人喊了那么多年的剑侠,最后得到善终了么?还不是死在了昔日好友风流的剑下……”
坐在其身后的大胆哥魏颉听了许灵霜这一番独到的偏颇见解,心思一阵恍惚,不禁暗道:“这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小霜儿吗?怎么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就变成这副样子了?!非但没了半分崇正抑恶的行侠念头,居然还满脑子想当什么魔头魔女?”
正打算出言纠正几句,忽听得光天化日有抽噎哭泣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坐于马鞍上的魏颉忍不住伸着脖子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