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店,有老板,也有老板娘。
唯有风荷楼,只有老板娘,因为老板娘还没有老板,或者说,这老板娘实在是不太老,甚至是太年轻了些。
二十岁的妙龄女子,平常人家早已嫁人,可这风荷楼的女老板,却是像这酒楼一般不拘一格,有客人曾说,风荷楼的女老板,乃是江南的木兰,豪气的很,可不比寻常人家。
酒楼的名字是风荷,女老板的名字也颇有韵味,名为夏南,是否为真名,无人得知,反正,酒楼的伙计,熟悉的客人,不管是谁,都叫她夏南。
夏南的人,一如她酿的酒,望之美若出水芙蓉,思之又清雅脱俗,言行明媚暖人若春风,默然时却如霜雪不可近前,即使在你面前坐上三天,仍是百看不厌,却又若即若离。无人不爱她的面容,就如没有酒鬼不爱荷香酒,可是却又无人敢去轻薄,她不是莲,却总在默然伫立时,亭亭如莲。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舞榭歌台,晴川峰翠,只有在江南醉过的人,才会明白,醉时的江南又是怎样的一番妖娆和心碎——月光在湖上,轻轻一抖,便碎了过往,落了秋霜。
美到了极致,那是一种忧伤,化不开,说不出,宛若情伤。
八月十五,秋夜,秋正浓。
一更,歌舞升平的杭州城渐入沉寂,这个喧闹了仿佛千年的城池终于有了一点疲惫。
灯火千家已经阑珊,西湖也只剩下月光。
风荷楼的伙计在夜禁前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知府的侄儿和他的几个朋友,当然,都是醉了的。
他们的马车夫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赶车的是知府老爷最好的两个马车夫之一的老张,他对风荷楼到回去的路就像是他对他老婆的身体那样熟悉,因为他必须要在每天晚上的一更三刻夜禁之前把他的主子完完整整的送回知事府,也就是知府老爷的弟弟家。
所以他喂养的马,总是精神饱满的,即使在深夜,仍然没有一点疲态。他不敢疲惫,所以他的马也不能疲惫,无论是谁家有三个孩子要养活,都不能随便疲惫的,他能熬到现在当上知府马车夫的这个位置并不容易,他付出的,已足够多,所以,他得到的也够多,多到他甚至喝得起风荷楼的一壶荷香酒,可是他不敢喝。
因为他不想醉,他一辈子都没有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