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问:“那如何才牢靠?”
湘儿对着棚屋努努嘴说:“吶,靠老天爷呀。”
江朔奇道:“怎地靠天?”
湘儿爷爷回道:“人间十二音律,对应上天二十四节气,周人以十一月为正月,十一月的节气‘冬至’便对应黄钟,此后每个节气为半音,二十四节气自冬至始至大寒止,共是十二个全音,十二个半音,其中单数月为阳为‘六律’,双数月为阴为‘六吕’,合在一起便是‘十二律吕’。十二律吕既然与天地之‘气’有关,那定音最准的便是‘气’,我用的便是周人‘候气之法’,取十二支竹管按‘三分损益法’裁成不同长度,管中塞满葭莩之灰,上以极薄的竹衣封口,仲冬之月埋入土中,只留管口与地面平齐,待到冬至之日,一阳初始,地气上升,最长的竹管最先受到地气的影响,便会喷出葭灰,那便是‘黄钟’之音了,此后每个月地气不断上升,每逢节气便有一个更短的管子喷出葭灰,便得一律,直到来年孟冬最短竹管喷灰得‘应钟’,那便是一套最准的十二律吕了。”
江朔听了咋舌道:“要一年才能定十二律吕,真磨人。”
湘儿爷爷听了惨笑一声,道:“一年如何能成?你还记得我说的么,唐尺与周尺并不相同,无人知晓周尺中的九寸在今时是多长,第一年我做了按唐尺九寸上下做了十几根竹子埋入地下,不想冬至时一根未曾喷出葭灰,第二年我把长度范围扩大,做了更多的竹管,结果仍然没有喷出,第三年仍未喷出,第四年、第五年我埋下了更多的竹管,却仍然然没有动静,我突然想到既然周之九寸与今日不同,那么周之管径三分也与今日之三分不同,我立刻按照长度换算了对应的管径,这次我发了狠心,日以继夜,做了不同长短、粗细的竹管上百管,悉数都埋入土中。”
“那这次定是成功了。”江朔问道,湘儿爷爷摇头道:“冬至这天仍是没有一管喷出葭灰……”江朔惊叹道:“竟然这样难法,上百管压也该压中了……”湘儿爷爷道:“是啊,须知笛子既然是吹奏的,自然不可能太粗或者太细,也不可能太长,否则手指无法按到所有笛孔,我所做的每一管竹笛都是可以吹奏的,可说是包含了所有能吹奏的尺寸,然而仍然没有一管能喷出葭灰。”
“难道这只是一则假的传言?”江朔此言甫一出口便知不对,他刚刚亲眼目睹了一个竹管喷出了葭灰。
湘儿爷爷道:“我当时也这样怀疑过,正在彼时,一管竹笛突然喷出了葭灰……”江朔瞪大了眼睛说:“难道是冬至日晚了?”爷爷摇头道:“不然,我自制日晷定的二十四节气,冬至日是日头最短的一日,决计不会搞错,喷出葭灰那一日,白昼明显比前几天要长了。”
他说着指了一下林中空地上的一个石制日晷,石盘上的刻线均匀地分成了二十四份,中央插着一条铜针,日晷居于空地中央,周围竹子尽都刈了无法遮挡,想必是准的,江朔略知历法,道:“那确是过了冬至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湘儿爷爷道:“我只想了几日便明白了,那是竹笛的尺寸还有微小的偏差,导致地气发动时间不在冬至日当天了,既是晚了那定是竹子短了,如此范围就缩小了,我只取上一管未喷的与这一管喷晚的竹笛中间的尺寸再做几管便可。但这次的尺寸只有细微的差别,我做的极是细致,先以黍子灌入喷灰的笛子中,量的一千一百八十粒,而上一管未喷之笛是一千二百一十粒,我便做了三十管,每管所容仅差一粒黍子,一年时间也只堪堪做成,这一次冬至日当天真的有一管喷出了葭灰,再以黍子测之,竟然恰是一千二百粒。”
江朔叹道:“天地造化如此,令人叹服。”
湘儿爷爷点头,道:“我还不放心此后三年各做了一管尺寸一模一样的竹笛埋入土中,三年都是在冬至日喷出葭灰,如此前后耗时九年之后,我终于确定了十二律吕的第一个音——‘黄钟’,而竹管长度按今日之尺寸计,竟然只有六寸九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