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桀的怪笑声幽幽幢幢, 瘦骨嶙峋的手从鬼道里伸出,搭在顾昭的肩头。
顾昭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怎么不走了”
前面的赵刀听到动静,提着灯笼回过了头。
夜色昏暗, 在那一刹那,人途鬼道交错, 黑暗中似有黑雾游走窜逃。
倏忽的,赵刀的目光一凝, 视线落在顾昭肩上那若隐若现的鬼手上。
只见那鬼手苍白中带着几分青, 还未靠近便能感受到其中的阴冷,而顾昭侧过头一动不动。
赵刀大惊不好昭侄儿肩上的阳火被鬼抓了个正着
这是命门被抓
大凶, 大凶啊
顾昭回头“赵叔”我没事
还不待她将话说完, 就见赵刀颇为凶悍的拎起了打更的铜锣,三两下便来到了面前。
铜锣凑耳, 锣槌用力的往下击打了三下。
“梆梆梆”
顾昭脑袋一懵。
铜锣浑厚的声音在耳朵里炸开,回音袅袅不绝。
与此同时,鬼道里一声凄厉的鬼啸声响起。
苍白发青的鬼手, 倏的一下缩回了去。
“小样没有那功夫也敢在你关爷爷面前耍大刀”
大发神威的赵刀收了铜锣, 凑近顾昭,关切的问道。
“昭侄儿, 你没事吧。”
顾昭抬起头, 眼里几乎有泪泡。
她的眼睛盯着赵刀的唇处,勉强分辨, 这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不好
她的脑袋和耳朵要炸开了。
顾昭目光怀疑的打量了两眼赵刀。
难道她看走眼了赵叔这是面憨心奸
因着她拐了赵家佑夜不归宿,故意找这个机会制她一制
顾昭心里胡想了一通,待缓了缓神,耳朵处的闷胀感这才消了下去。
“不打紧,就是耳朵闷了闷。”
赵刀放下心来, 有些不好意思道。
“嘿嘿,我那也是一时情急,我瞧见它抓你肩膀了,不是说了嘛,鬼物阴炁会熄了人肩上的阳火”
还不待赵刀说完,就听周围又有幽幽幢幢的鬼音传来,夹杂着悲切的哭音,如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赵刀喝道“谁”
鬼道的桃三娘事情以后,他可是专门的问了问顾老哥,顾昭侄儿都这般的身手不凡了,往日里啊,他那瘦削又老迈的顾老哥,又该是怎样的深藏不漏高人
赵刀遥遥的畅想了一番。
后来,杯酒下肚,顾老哥指点他了。
这等妖魔鬼怪只会迷心,碰到他们的时候,必须比他们强,比他们凶,如此才能镇得住
赵刀目光凶狠的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他老赵再也不是躲在侄儿身后,眼巴巴瞅着,干看着事情的老赵了
杜世浪的鬼影从鬼道中挣脱出来,他瞧了瞧自己身上那簇新的蓝色袍子,刚才被铜锣一吓,他不小心跌到地上了。
纸衣虽然簇新,却也纸脆不耐碰,眼下都摔破了。
杜世浪又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他穿件新衣裳容易么他
“呜呜,道长,是我啊世浪啊。”
顾昭“我知道是你。”
毕竟瘦成这般样子的鬼,也是少见的。
人途鬼道时不时的交错,赵刀眼中,杜世浪的身影断断续续出现。
之前还在三十步远,再一错眼,又已经到十步处了。
赵刀闭眼,罢罢。
他这等凡俗之人害怕也不丢脸。
杜世浪站在顾昭面前,给顾昭递了一张白纸。
“道长,给你。”
顾昭不解,“这是什么”
她接过一看,居然是一张简帖
只见简帖里头,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格外的清丽,墨字错落有致的落下,虽然鬼炁森森,却似水芙蓉微微垂蕊,别有一番清婉灵动。
顾昭念了念“送呈顾道长台启,谨订于四月二十八新居落成并乔迁之庆,特设薄宴,恭请道长携友来访,杜家世浪静候佳音”
顾昭哭笑不得的抬起头。
“你还请我吃饭啊。”
吃啥,吃香火和前段时间的清明粿吗
唔,这种的还是客气的了。
鬼物最善捉弄人,有些会遮掩人的眼睛,以烂树叶、石头、蜘蛛、蜈蚣等物招待人。
被宴请的人还以为是美酒佳肴,吃了个痛快,第二日一看,就得肚里翻滚了。
杜世浪桀桀怪笑一声。
“道长放心,定不是那等糊弄物”
“明儿我迁居,家里娘子和老娘为我备了一桌宴席,鱼肉蹄子,瓜果蔬菜,样样不缺”
顾昭想了想,“成吧,那我明儿就去。”
杜世浪心满意足。
这道长愿意来就好,那山羊胡的荔先生也不知道准不准,他那阴宅可是关乎子孙后代的,半点马虎不得。
离去时,杜世浪殷殷交代,“我那旧宅在息明山,明日巳时三刻,道长,万万记得。”
顾昭摆手,“知道知道。”
杜世浪的鬼影没入鬼道,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顾昭抬脚跟上赵刀。
这杜世浪心里打的小算盘,她还能不知道
他失算了,她可不通那堪舆之术,哈哈
不过头一次有鬼请她做客赴宴,顾昭也觉得蛮稀奇的。
顾昭低头看着手中那简帖。
倒是忘记问问这杜世浪了,这帖子是谁写的,瞧那杜世浪,也不像是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啊。
清晨,赵刀提着灯笼回了家。
他瞧着赵家佑屋里有黄绿的莹光亮着,心里满意。
这是在用功啊,不枉费他花费银子送去了学堂。
屋里,赵刀的婆娘陈小莲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的肚子微微有些鼓胀,一看便是有四五个月身孕的模样。
赵刀眉头一皱“别,你将那脸盆放着,我自己来就成。”
他脱下外裳,几步过去端盆洗了手脚,一边做这些事,一边同陈小莲唠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