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消息的人顶着一串难记的字母名字,没有头像,可能是新注册的号。 陈浩来了兴趣:你是让我去医院找吗? 字母君很快回了消息:那太无趣了。医院里虽然有无数游走在生死之间的人,但他们无非治病看病而已。类似有钱没钱,亲情爱情的东西,你大概已经收集过。你总不能指望各科室出现意外受伤的病人吧。也太缺德了。 我从来不去。 所以你的收藏永远不会完整。 陈浩郁闷了。字母君的话他深以为是,但生死又岂是那么好撞见的。 谁敢说自己一辈子总会撞见陌生的死人呢。 他坐到天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没心情回粉丝们的留言了。 他往后一倒,在床上折腾了半宿,临到天亮才沉沉睡去,连衣裳也没脱。 刚迷瞪着,叮叮的提示声惊醒了他,已是早上。 一个女人在望月桥下,快死了。 你在说什么? 你不喜欢收集吗,机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再不去就晚了。 陈浩只觉得寒气从脊梁爬到头皮上,瞌睡虫不翼而飞。 字母君到底是谁,他说的望月桥,是长兴花园背后的望月桥吗?那条不足十米宽干涸着的小河沟里有死人? 死亡,这个从未出现的品类闪烁在陈浩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愣神了片刻,他飞快地穿上鞋子,拿起钥匙下楼。 手机和购物袋都没在,可是来不及了。 字母君知道他爱好收集人间一切充满情绪的故事,一定言出有因。 再不去就晚了。 涉及死亡,警察一定会介入,机不可失。 但他不能暴露行踪,更不能被警察怀疑上。 万幸,他知道一条从绿化带中的林荫下,前往河堤的小路。夏天枝叶繁茂,这条街的树木很少修剪,有部分当了街面上的监控,小心一些不会被发现。 路线是u字形,他得快。 他在绿化带中穿行,露出短裤的皮肤被树枝钩破了皮,也浑然不觉。 一溜烟下了河堤,他毫不犹豫折转方向,往桥下狂奔。以他50的视力,只看见桥洞下的河滩上,是被水流带来的白色泡沫和各种垃圾,没看见有人。 他心如擂鼓,但脚下不敢停。 近了,果然有一个穿白裙的女人。 血染红了黑色的淤泥,也染红了女人的半边衣裳。女人像是一朵掉在地上的花,沾了黑泥的白腿像花朵生长的根,以奇怪的形状扭曲着,像要重新伸进土里继续活下去。 可女人躺的位置,正好是两座桥墩的中间,从路边很难看到。河滩不好钓鱼,平时也没人路过,字母君又是怎么知道女人在这里呢? 他灵光一闪。字母君是凶手,只有凶手才最清楚受害者所在。 报警吗? 桥上过路的车疯狂地按喇叭,陈浩怕被看见,只好又往里跨了一步。 他清醒过来,从桥上看不到这里,他无法解释自己只是路过。报警之后,警察一定会去他家里调查取证,他的家不能让别人去。 眼前的死亡有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可以补全自己的收藏品。 但他不能碰触女人,碰了就有他的指纹,警察会认定他是凶手。他挪不动脚步。
兴许,他只是需要女人身上的某个物件,只要他收集到了就可以,不是吗。 犹豫间,他总算大起胆子打量。 女人白皙的手伸得很长,手指所向,有一个黑色包裹。 可如果他往前一步,可能会看见女人的脸。 桥上已经有了说话声:咦,谁掉了只鞋? 陈浩猛地回头,看见女人脚上少了一只红色的高跟鞋。 他明白,不能再耽搁了,这样下去会被人发现的。 他快速往前挪了一小步,从女人头顶绕过去。女人的脸都被头发盖住,看不清面目。可他总感觉有一道幽幽的目光锁定了他。 捡包裹之前,他不由自主地又看了女人一眼。黑色的头发闪着黯淡的光泽,他甚至能顺着这光看到女人高挺的鼻梁。发丝和女人一样安静,一动不动的。 他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死人,而且是个被杀害的死人。 这一眼已经足够他终生难忘了。 他直觉包裹是和女人一起掉下来的。因为这包裹的分量是如此沉重,就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压着,让他几乎抱不动。 他顾不得包裹里是什么,颤抖着把包裹搂进怀里,胡乱对女人鞠了几个躬,词不达意地说:大姐,这,不是我不救你那个,钱,我也不是贪钱你放心,我会好好收藏它。 他跌跌撞撞地在鹅卵石中奔跑。离上岸的楼梯只有一里路,却像一百公里那么漫长。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见台阶上干得起皮的黑绿青苔,才停下脚步。 他顺着在淤泥里留下的足迹看去,远处岸边漂浮的白色泡沫掩盖了女人的身形,分不清是人还是垃圾。 他想回去清理足迹,却隐隐看到岸上攒动的人头。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原路返回长兴花园,一口气上楼,开门,关门,从未如此迅捷过。 他感到自己身上还有河滩上的血腥味,放下包裹,冲进浴室,直接站在了淋浴下。 脑筋总算开始转动。 他得把衣服洗干净,收起来,装作自己从来没有穿过。然后丢掉鞋子,把鞋印的证据毁掉,就没人能怀疑到他身上来了。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个女人的身影,那条扭曲的腿寄生虫一样绕在他的五脏六腑。胃抽搐起来,他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抱着马桶吐了。 过了整整两个小时,总算缓过劲来。他裹了一条浴巾,将衣服全部丢进洗衣机,加了很多消毒水。 接下来,是拆盲盒的时候。 已经十一点半。 他慎重地将方形的黑色包裹放在书桌前。鼠标被移动了,待机的屏幕亮了起来,字母君发的话跳入眼帘: 06:53,你不喜欢收集吗,机会来了。 黑色塑料袋外面缠了一圈透明胶带。为了尽量保持收藏品应有的样子,他仔细打量四周,总算发现了裸露的一角红色。 他小心翼翼拨开一看,骤然收回手,呆住了。 是钱,里面是一捆捆码放整齐的百元大钞。 他的眼神不受控制衡量包裹的宽窄,缓缓伸出手指感受捆人民币的纸条,最终确定有二十万。 他想,如果字母君知道女人死在了桥下,为什么不带走这笔巨款呢?难道字母君看不上钱?可字母君为什么又要杀了女人,让他去收集死亡? 陈浩连续在对话框打出好几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你怎么知道? 你陷害我? 你杀了她? 字母君一直没有回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