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他的身躯就超越了人类的标准,外形看上去就像由神雕刻的雕像。
他有着两米五以上的身高,头发已经蹭到天花板。
魁梧的身材,发达的肌肉——当中的每一束肌纤维,流淌在血管里的每一滴血,都充满了堪称神气的魔力(od)。魔术师们不禁想,别说半吊子的魔术,就连需要多人之力才能施展的大型魔术,他这具肉体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抵消掉。
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支配着整个现场的氛围,仅仅是这数秒内的一言一行就让人倍感神圣。
对于这名英灵的完美身姿,魔术师们早已被囚于妄想之中:假如这个英灵使用武力,我们肯定没有任何招架的手段;不管这个英灵想做什么,我们都只能把他的行为当作绝对的真理去接受。
其实只需要几秒钟,英灵赤手空拳就能解决室内的所有人类。虽然他的肉体与魔力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但他的态度犹如绅士一般,十分稳健。
这反而让他显得格外与众不同,除了巴兹迪洛特之外的魔术师们都受到了冲动的怂恿,一直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这里并不适合像他们这种蝼蚁一样的魔术师。
他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可是,谁也没有动。
压制着由恐惧造成的冲动的是,比这更可怕的恐惧。
巴兹迪洛特就在这里,他们不可能先逃。
原因就这么简单。
巴兹迪洛特似乎在和英灵进行交谈,但魔术师们一个字都听不见。
那是远远凌驾于人类的生物与他们的支配者之间的对话。
就在魔术师们勉强可以听到一点声音的时候,英灵突然沉下面容。
看到英灵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魔术师们的上司——巴兹迪洛特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回答我的问题。”
“……”
“我在问你——为了赢,你是否能对幼童出手。”
“我做不到。如果有人命令我这样做,那这个人就是我的敌人。”
郑重的声音从敛容正色的英雄口中传出,在室内回响。
“你是在……试探我吗?”
话音刚落,一股看不见的压力便化作厉风席卷地下工房。
那是一种与魔力截然不同的纯粹的压迫感,普通人只是置身于这沉重的气息之下便会丧命,而此刻魔术师们被夺走的是四肢的自由。
“若你明知我的出身还要说这样的话……我便将你的话视为‘你决定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现场的魔术师们听来,这句伴随着压力说出的话无异于判下死刑的宣告,他们认为自己就要因为巴兹迪洛特的牵连而死在英灵的手下。
即使是这样,他们心中浮现出的也不是对上司的憎恨之情,而是带着绝望的畏惧。
面对这股几乎要压垮整个房间的强大压力,巴兹迪洛特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而是用完全不似人类的目光回视英灵,答道:“当然,我早就把自己这条命豁出去了。”
说完,他举起左手,只见他手背上的图案正闪闪发光。
“我以令咒命令你——”
“太轻率了。”
英灵断定对方想用令咒来让他服从,不禁摇了摇头。
令咒带来的束缚只不过是暂时的。英灵也很清楚,只要他的魔力尚存,想挣脱令咒的束缚并不是一件难事。即使对方用三道令咒命令他自尽,对他而言区区三次的自尽也算不了什么。
然而,如果这样能让对方明白,令咒的束缚对他来说是毫无意义的,那让对方用掉这一道的令咒也无所谓。于是,英灵决定不去阻止巴兹迪洛特。
这名被召唤出来的英灵,是一个极为清高磊落的人。
如果是面临危机时会不择手段的英灵,那在令咒的发动结束之前,英灵就先拧断或割掉对方的脑袋;如果这名英灵是以骑兵或潜行者的职阶而被召唤出来的,很有可能也会这样做。
但这名英灵是三骑士之一,为了突出他被人传承至今的“无懈可击的大英雄”的一面,他的体内具备某种类似骑士精神的品格。
这让这位超越人类的大英雄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利用令咒下达的命令并不是让他宣誓服从。
“不要掩饰。”
“唔……”
就在英灵发出声音的同时,巴兹迪洛特的其中一道令咒发出光芒——浓厚的魔力渗入英雄的脑髓。
——不可能。
哪怕算上过去的圣杯战争在内,他的魔力都位列顶级。他或许会被神代魔女们的精神干涉所控制,但绝不可能会受现代魔术师的精神干涉所影响。
即使有令咒的加成,眼前这名魔术师肯定还用了“某种东西”,剧烈地晃动着他的脑髓。
英灵回想起他曾经感受过与这相似的腐蚀——刺穿他的是比他更强的,深渊般的诅咒。
而现在,这个男人正在向英灵释放出与那诅咒同源的“某种东西”。
“混账……你做了什么……”
“不需要隐藏罪恶与悔恨,将你藏在心里的本性显露出来,我会把这一切都烙印在眼底。”
巴兹迪洛特面无表情,用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声音,向英雄抛出“诱惑”的话语。
“我需要的并非你身为英雄的力量,而是你那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贪婪,以及就算前方是清高的道路,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毒辣手段的执念——属于一个人类的执念。”
巴兹迪洛特对不再动弹的英灵耳语,并再一次举起左手。
“我再次以令咒命令你——回想起你见过的人类。”
这句话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还是说其中包含什么类似诅咒的意图吗?
这道命令在英灵的耳朵里隆隆作响,令咒则化作一团魔力,侵入他的脑髓深处。
视线明明灭灭,其间浮现在英灵的眼前的是他生前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们。
其中虽然也有与神是远亲的人,但在他的面前,这些人都只不过是平等的“普通人类”。
暴君将胆怯两个字写在脸上,双腿发软,嚎啕大哭:
“好!我赞赏你!我以国王之名赞赏你!
“所??所以,不要再靠近我了,该死的怪物!”
态度格外傲慢的金发男子说:
“原来如此,你就是‘——’啊。
好棒,好羡慕!的确就是传说中的怪物!
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你,使用你。
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就不再是怪物了。
而是守护未来之王的——大英雄。”
爱过的女人在选择死亡之前说:
“你没有错。
所以,请你不要怨恨世界。
不要怨恨你的血。
你很强大,一定做得到。
不像我,没有做到。”
在被他拧断头颅投入烈火中之前,本应是敌兵的男人说:
“父亲……”
与遇见他们的先后顺序无关,他们的模样一层又一层地重叠在一起,又渐渐消失。
非同寻常的大量魔力也随之灌入他的体内,仿佛在遥相呼应一般。
——不可……能。
——这么多的魔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简直就像,我们那个时代的……魔女……
绝世大英雄静静地跪了下来。
看到这幅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巴兹迪洛特手下的魔术师们面面相觑。
这个明显与他们存在于不同次元的人,正在他们的上司面前受着折磨。
御主与从者的关系——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明白,眼前发生的事不能单纯用这一句话来解释。
可是魔术师们也清楚地知道,做到这种程度是需要付出明确代价的。
在圣杯战争中,令咒可以说是每一位御主的生命线。令咒可以控制从者,强迫从者执行命令,进行瞬间移动或紧急避难等一系列只对从者有效的,近似于魔法的行为。
而这只有三道的杀手锏,如今已消耗掉两道了。
剩下的一道令咒必须要留下来以防从者背叛。从这一点出发,可以说巴兹迪洛特在这场圣杯战争中能够使用的令咒已经为零。
这个决定性的不利条件虽然让魔术师们感到不安,但就算如此,他们依然相信巴兹迪洛特一定会有办法摆脱困境。这种与恐惧共存的信赖感稳住了魔术师们的心神。
然而,这份稳定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崩塌了。
“我再次以令咒命令你——”
这一次响起的话,才真真正正地让地下工房里的魔术师们僵在原地。
巴兹迪洛特刚召唤出从者,就把三道令咒全部用掉了。
但凡是了解圣杯战争的人,哪怕是小孩子都做不出这么愚蠢的事,但巴兹迪洛特做出来了。
魔术师们看着巴兹迪洛特,这一次他们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
另一方面,英灵正一边抑制着蚕食他的魔力,一边下定了决心。
——这个魔术师,很危险。
英灵不认为巴兹迪洛特用掉最后一道令咒的行为很愚蠢。
因为英灵察觉到,虽然这个魔术师面上不显分毫,但他已经赌上了性命——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放在天平上,就是为了改变英灵的性质。
——不管他用最后一道令咒命令我做什么,我都必须要铲除他。
英灵也不清楚正在侵蚀他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可最坏情况是,这种侵蚀可能还会波及被召唤到圣杯战争中的其他英灵。
英灵拼命压抑着从心底涌起的“生前的诅咒”,保持着那份清高的品格。
——我必须阻止他。
——阻止在这个时代横行霸道的邪恶暴君。
英灵承受着足以让普通从者发疯的精神污染,但他此时考虑的不是如何自保,而是去帮助还没有见过面的英灵们,以及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
——就算被人说是狠毒也不要紧,就算被人看作对御主动手的狂灵也不要紧。
这个被评价为“英雄中的英雄”的男人,不顾自身的名誉,为了不认识的人决心打倒面前的魔术师。
正当英灵挣脱所有的精神污染,准备将手伸向魔术师脖子的那一刻——
巴兹迪洛特仿佛是要嘲笑他的清高一般,使用了最后一道令咒。
“接受??人间之衣(人的本质)吧。”
除了巴兹迪洛特本人之外,工房内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东西”。
巴兹迪洛特的左手上已经没有令咒。
那只手的袖口,露出了不同于令咒的红黑色文身——
就像某种诡异的生物一样开始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