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上了孔雀蓝彩釉的残砖,在这所管道般的破旧建筑内随处可见,马洛正端在掌中摆弄。见我们面面相嘘,便走到背阴处,将砖换了个角度要我们再去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这片石块在众目睽睽之下,瞬发之际消失不见了。我不由恍然,凑到最近详端,彩釉砖表皮不断跳着毛孔粗细的色斑,将自己的颜色模拟为周边环境,其状惟妙惟肖,不细辨极难看破。而当马洛将残砖抛到办公桌上的杂物堆里,那便彻底不见踪影了。
一切正如范胖所说,这种烧砖融入了帝皇鲼身上的某种物质,已形成拟态的外观。所以不死鸟平面图上的留白,实际是整部建筑里的中枢区域,它被故意设计成这样的目的,便是防备帝皇鲼失控发难。因此也间接说明了一点,那东西自身是辨不出拟态状态下的其他生物!
马洛费劲地从文件堆里寻得它,找来桌头镜面台架狠命去砸,残砖便化为一堆齑粉。这只是普通的粘土质,细腻的白泥中掺着颗粒饱满的蓝色杂质。瘦子顺手掬起,我正欲发问,是不是将它覆到皮肤上也能起到拟态的效果?他却笑而不答,只在指间一捻,颗粒化为粉末撒落在脚背上,除了鞋面斑斓已是凡物,任何伪装都形不成。
“因此我俩认为,这是某种特殊工艺,却又十分简单,只需获取那只鲼身上的某些东西,就能随时让人也变得拟态。”范胖打包里取出他那只三棱色显影相机,拨弄着赛璐璐片,肃穆地说:“我们人类分辨颜色和物体外形,主要是依据透明的光,因此煤炭脸儿的奥秘便是光学原理。当自然光打在它身上,便被折射出更多分化了。而能轻易看破它的,唯有獍行!”
二十五年后,一家叫森都利亚的公司依据帝皇鲼原理,设计出著名的光学迷彩。而最早见识到这种厉害异常的外星科技之人,我等却如尘土般碌碌无名,甚至世人压根就不知道。
“你们狼穴派的行李员怎那么厉害?好像博士生似的。”风铃也是听得满脸迷醉,将嘴一撇,悻然道:“而我们的行李员,就是打杂的,有时找不到人,就临时街上拉一批。”
“有些话我还想问你,你自称弥利耶却不具备锐眼?胡蜂里所有人都这样吗?这是每个夜行者起底要求。老范说獍行能看透,是因真正的弥利耶比常人多了一倍的视锥细胞。”我抱着风铃的脸,仔细打量她的眼睛,叹道:“而更多有关狼穴的事,我若详细说明,恐怕你会听得更迷糊。我现在有些理解勿忘我姐妹的话了,她当初也想将一切告知我,这事急不得。”
“我可否认你当姐姐?你虽表面看上去凶巴巴的,但真的很温柔,胡蜂里从没人待老子这么友善过。”她却也不理会我的话,指着四下乱飞的羽蝶,说:“我就想学操纵它们。”
我喑叹一声,没有接她的话。获得指挥羽蝶的代价,是得先死一次,沦为半妖才行。她肯定不在乎,就像当初踏入雷音瓮懵懂的我,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可她还是个半大少女,怎经受得了那么惨痛的代价。回想之前我还是整群人里最年幼的一个,现在身旁拖着个比自己更小的小孩,顿时有了些沧桑感。想到此,我努力定了定神,道:“我当不了你的姐姐,因为不久之后我就成男人了,而且还是那种特别无聊的老男人,丝毫吸引不了你。”
她闻讯大吃一惊,忙看向四周的“行李员”,见每个人都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便不再作声。或许,一个新的误解在其脑海中产生,真正的弥利耶是可以性别切换的。
“来日方长,有些事你哪怕不主动提,将来也会知道。太多讯息冲进大脑,你不疯了才怪。”alex俯下身扶着她的肩头,叹道:“你是多么幸运,尽管你在纽约州有个点心师老妈,但还有另一个不为所知的老妈,她是位坚强且不凡的伟大母亲,至始至终深爱着你。”
当说完这些,法国小青年转身疾走,他打算从f仓库出去,将陷入苦战的其他暗世界菁英带进来。我们轻松对话的基础,是由那些人苦苦煎熬支撑换来的。我刚想唤住他,alex已走得不见踪影。他留下最后一句话,要我们在这极有限的时间内,破悉车厢的全部秘密。
“走吧,咱们该办正事了。”范胖打包里翻出四只荧光喷漆筒分发给我们,道:“法国小子比我们任何人都机敏,身手好脑子也灵活,而且又是幸运骰子,理应不会出问题。”
我随着三人快步疾走,端着alex摘下的设施指示图和风铃的手札,蹙紧柳眉研究。她见我在昏暗中看得津津有味,越发觉得神奇。很快一干人等来到走阶前,我手指这漆黑的一百五十米长廊,问是不是之前她乱闯时故意破坏了电闸,小妞将手一摊,说不是她干的。
原来她虽进山四天,但最初两天出洞在附近镇上过美食节,第三天才划船进来,今天刚刚抵达不死鸟,费力找了一圈全无斩获,若不是瞧见我们正在摸索,也许待到傍晚就走了。
“那你不还要买电脑吗?找不到簿子就没有佣金。”望着这个傻妞,我是又好气又好笑。
结果这小妞洋洋得意的回答更是叹为观止。她说这点自己也想到了,所以打算在车厢里翻翻抽屉,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值钱玩意。结果除了一堆破烂外只发现那把m1911。因此她打算回去时,在公路上当蒙面大盗,去打劫沿路车辆抢几只钱包,总之不能白跑一趟。
我的天哪,这哪还是獍行?根本就是个土匪!趁她年纪尚小还能挽救,我决定树立风铃正确的人生观,说:“弥利耶是夜行飞贼没错,但从不打劫天下苍生,咱们干的是替天行道,是光明磊落的侠客。哪能干这种蝇营狗苟之事?合着你乱来,所有弥利耶都将受牵连。”
而范胖马洛趁机将批发来的义气和讲义气对她一通灌输,她眨了眨杏眼,似乎懂了。
“我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设计?你们来看,”我指着指示图让众人聚拢,叹道:“从你们的f仓库,到我们下来的浴室,就是根弯曲的直线。我可以将它理解为电缆般的管道,也许无法打折,即便这样也只有e和f两个分区,其余的都在哪?”
“这张图只说明现在走过路过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外围区域。你别看当代又是镀膜玻璃又是彩塑钢的,那只是建材材质轻捷,实际跟老时年间的建筑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二、三十年代的设计尤其讲究工整严谨力学合理,因为那是个大基建时代,到四十年代中期等于将整百年的建造都完成了。眼下这段没有电,则说明发电设备没运行呢。”范胖如是说。
“等等,254单元的火煤机不是已经工作了?难道你是说拳王炸楼毁了发电工场?”
“mistress,”马洛也学着范胖的模样,恭敬地欠了欠身,既然他目前的身份是“行李员”,便要言行一致,以免在风铃面前穿帮。瘦子指着我们的头顶,道:“那是两回事,不死鸟矿井的火煤机只负责照明,矿工作息范围用电,你看其他地方有光吗?我敢肯定,这底下的发电机组更庞大,并连接着重型设备,所以才叫枢纽。不过这事你也别想得太复杂,这里毕竟不是远古陵寝,而是人来人往上班的场所,所以需要设身处地去想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