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样的设施平面图还有另一张?那它在哪?”我将破纸往风铃怀着一塞,问。
“当然,可能还不止一张,更多都会有。”范胖得意地将双拳在空中一击,指着面前漆黑的走阶,说:“车厢车厢,顾名思义,就是划分区域的包厢。e和f是出去的走道,当然最不重要。譬如咱们脚下,为什么修着增强摩擦的障碍石条?那就是派推矿车用途的。而真正的工作单位,如不出我所料,理应就在眼前这条走阶之中!”
他的理论依据,就是风铃的手札,这张破纸上标有浴室和仓库,形同拨盘电话的话筒听筒,而她要找的黑色咏叹调,被画在一个编号为“a”的方块中,位置在提把中央最底下。这间接说明,咱们要到达那个位置,还需穿过b、c、d三个分区。
我让他俩闪至一旁,拖过小妞当靠垫,缓缓移出第三瞳,将绿线铺撒出去。平滑如绸缎的它们在獾逃跑的铜管前十多米扭结成团,猛地打了个弯开始变得弥乱。我的心抽了几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也太容易了吧?范胖马洛果然是对的,要以公司员工的角度去理解这所废弃建筑,一旦釐清脉络,万事皆变得豁然开朗。
那种久违的恶心感紧接着开始侵袭大脑,我顺着墙坐倒在地,向他们挥挥手,表示自己要休息一阵。马洛见我满头虚汗,便蹲坐在一旁,手忙脚乱地翻包,想找东西给我缓解。
“85年时在北卡,曾发生过一宗抢劫案。三名重罪犯劫持了十几个人,与警方对峙了好几天。他们中只有一名抢匪较有人性,对人质们,尤其是女人质照顾有加。然而,他却是第一个先死的,几名女人质利用了这点,借口要在厕所报答他将这家伙割喉了。随后她们夺走枪,被其他抢匪发现遭到枪杀。最终当警察冲进银行,只有四名人质活了下来。”
瘦子取出一瓶矿泉水提过来,嘴里说着这则十多年前的旧闻。我正纳闷他缘何要说这种事,他见范胖和小妞已闪进墙体背后,便凑近我耳旁低语道:“那个留短发的女孩,可能并不傻,她只是缺乏经验,甚至没走出社会,别因为喊你几声姐姐,就被她外表骗了。”
“怎么说?她哪里异常了?”我喝了几口水,问。
“我刚才所说的这个故事,就是在提醒你,往往人心肠越好,越容易成为牺牲品。为什么?因为人性之恶,会反过来利用这份善良。我适才见她趁人不备,偷偷将你扔掉的手枪捡了回来,然后揣入怀中抱着你胳臂撒娇。对她而言,我们是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所以风铃会尤其戒备。你别看外面的人在经历一场战争,其实我们也在经历另一场战争。”
“你是说,她不仅仅在图谋那本黑色咏叹调?而是想夺取更多东西?但她那么年幼。”
“不,恰恰就是因为她想获取翡翠之华的本子,才会高度警戒,原因你也说了,就是年幼。作为我们成年人是懂得分享与合作的必要性,但小孩不懂,你不论付出什么她都认为你在沾她便宜。那种年龄段的少男少女正处在叛逆期,丝毫不懂感恩的。随着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她开始变得焦虑,会想方设法,并不择手段地摆脱你,甚至害大家万劫不复!”
“老马,这不太可能吧?你是不是在记恨被成年后的她暴打这件事?或是那种长相?”
“嗐,老马我非但没这么狭隘,相反还在替她做打算,那就是外面的人闯进车厢后,跟着又该怎么办?她的雇主可是翡翠之华,当暗世界知道这件事恐将对她不利。你能确保拳王等人就不会绑票她?”瘦子长叹一声,将我扶起身去追那两人,道:“跟你实说了吧,咱们几个都很善良,哪怕明知世道黑暗,依旧会骗自己说‘明天会更好’‘也许人之初性本善’,只有法国小子是个例外,他是真正在社会最黑暗的一面中沉浮过来的。这些话,就是他要我转述给你知道,并且说你才是真正幼稚的那个。刚听到时,我也感到很吃惊。”
“这小子还记着这事呢,”我微微一笑,在马洛脸颊上亲了一口,说:“还是谢谢你,不过别为我担心,我坏起来十个alex也追不上,至于那小妞,我自有办法拿捏!”
这人哪,一旦心里有了蓝本,便会气定神闲。回头想想,alex的话不无道理,他可是个打十二岁便开始混孤儿院的叛逆宗师,人生轨迹极其复杂,见惯了各种丑陋嘴脸,任何精打细算的图谋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法眼。小妞的破绽,便是将自己演绎得太傻缺,并且在几个关键点都出戏。对于一名才认识三分钟的年长女人,她怎可能全心全意去信服?若真心崇拜我,当得到风铃这个花名,理应会有所表露,要么讨厌要么喜欢。然而她却什么表情也没有,瞬间冷场;只有那种肆意狂笑,行为出尔反尔,才符合一个十六岁小孩的常态。
我与马洛很快来到门洞前,那是道被做进墙体的圆腔,窗玻璃已被风铃砸了。我拿厚实皮包扫除犬牙状的残渣翻将进去,见俩人打着手电没头苍蝇般乱照,企图搞清环境,便一把拖住也想加入的马洛,喝停抓瞎的俩人,站在破口前定睛凝视。
作为一家设备齐全的公司,总会遇上突然停电的困窘,那么自然会储有应急电力,既然火煤机仍在运作,必将确保这一点。不久之后,我在这个六边形的怪屋侧角瞧见些稀奇玩意,便径直走上前去。那是一组六个老式灭火机般的筒罐,热水瓶内胆般的材料制成,贴着涅斯托比都灵标签。而在另一堵墙头有六个圆孔,大小深度全都符合。我示意三人上前,将灭火机填塞进去,然后把住闸刀往下一拉,四周开始跳泡,约摸几秒钟后,走阶变得一片血红。
“狼穴派果然专业,不愧是老子的姐姐。”风铃上前挽住我胳臂,撒欢了一阵,然后环顾四周,大惑不解地问范胖说:“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到处盘着电线?”
“解电气胶间或者工程处,门头不是贴着牌子吗?真是什么都来问我。”范斯并不在意这是哪里,正托着下巴研究灭火机,说:“这个钢瓶被压入了浓缩气体,每个都很沉,材料好像是钛合金的。奇怪,那种年代连不锈钢都十分罕见,怎可能会有专用于航天的材质?”
“手感是很沉,我估计电解气全部耗完,至少够使上好几天。但这部分电力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维持普通照明。”马洛手指凌乱的桌台,说:“都别闲着,到处翻翻抽屉,既然这是紧急配电的工作间,肯定会有设施图纸什么的,如此一来真正的发电厂便能找见。”
我往破沙发上大咧咧躺倒,看着三人翻箱倒柜。作为mistress是不会与下人们一同劳作的,便无聊地点起一支烟。几番吐息,我发现自己又会吸烟了,不觉感到悲哀。如此看来我正在慢慢恢复真身,只希望别太快,要我接受早已忘却的外貌,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姐姐,你为啥管他叫眼镜?”风铃趴在沙发背上望着我,指了指马洛,问。
“在你出现以前,我是整群人里最小的一个,被你叫姐姐感觉好像七老八十了那样,实在令人不爽,你还是称呼小苍兰好了。我说,你所在找的地方,才是这所破建筑的重中之重,我们等于是在为你打工。你倒好当起甩手掌柜来了,赶紧去翻,别借着说话偷懒!”
她撇撇嘴爬起身,卷起袖管打算忙碌。我又故意唤住,让她坐到我边上。这招对小孩特别有效,打一下摸一下,让她搞不清你在想什么,威势与仁爱全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