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铜石点头不语。柳浪道:“倘若只是反叛逃走那也罢了,但他们偏生又夺走了悔过船。水妖不见悔过船回来,定然起疑,到时只怕便有大量水妖赶来此处,难免恶战。”
赤铜石道:“以我们眼下之力,要与水妖直接抗衡,定然不是对手。”众人心中都是一片沉重,千万双眼睛均盯在拓拔、蚩尤身上。
蚩尤心中怒极,忽然想起当日在汤谷,他与拓拔欢天喜地忘乎所以之时,羽卓丞当头所浇的那盆冷水。今日看来,青帝果然有先见之明。
这帮亡命之徒原本就难驯得紧,时日一久,纵然对他们再敬畏,也难免生出事端来。今日若不降伏吉良、姜古木,他与拓拔野的威信将会大大减损,最终荡然无存。要想让这群悍徒凶悍流囚成为纪律严明的精锐之师,与五族抗衡,确实还任重道远。
拓拔野道:“他们往哪里去了?”赤铜石道:“他们起程时,似是往东南方去了……”
柳浪道:“朝东再数百里就是龙族海域,他们必不敢前往。朝北乃是水妖海域,也有众多岛国,但都在水妖巡弋范围之内,他们定然也不敢去。朝西是大荒,只怕他们也不敢回去。唯一可能,便是朝西南或是折往东北而行。”
拓拔野道:“倘若他们往西南而行,必定要经过古浪屿,但我们并没有瞧见。想来他们也不敢冒此危险。”
柳浪点头道:“所以如此说来,他们必是虚晃一枪,折向东北。”蚩尤冷冷道:“就算到了北极天柜、南海融天,我也要将他们擒回来。”
天柜山与融天山乃是传说中大荒南北海水注入之处。众人听他语气森冷,都有些不寒而栗。他虽不过十五六岁,心智外貌都远较年龄为成熟,半年不见,更为气势轩昂,如天神傲立,不怒自威,即便是赤铜石这般久经风雨之人,对他也有莫名敬畏之心。
拓拔野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纤纤也缠着要去,但此次被拓拔野坚决推拒。纤纤无奈,只好嘟着嘴,闷闷不乐地与辛九姑待在一处。
两人方欲动身,赤铜石突然叫住,眼神古怪地望了望周围沉默的人群,迟疑道:“还有一事,望请城主、神祝释疑。那日吉良夺下悔过船后,听船上的水妖说,神帝几个月前已经在南际山物化为石……”
拓拔野心里“咯噔”一跳,这群流囚之所以唯他们马首是瞻,便是因为他所持有的神木令,见此木牌,如见大荒至尊。神农羽化的消息既已流传开来,他们这神帝使者的威望,还能保持多久?与其继续扯着虎皮当大旗,倒不如以此为契机,将群雄紧紧团结在一起……思绪飞转,高声道:“不错,这几个月我反复打探,也证实了这个消息。蜃楼城被攻破之前,神帝的确便已坐化于南际山顶了!”
众人哄然大哗,脸色齐变。
他举起神木令,朗声道:“当日神帝传我此令,大赦天下,就是为了恢复太古时代人人平等、自由友爱之风,让天下处处都是蜃楼城。可恨那烛老妖为篡神帝之位,竟唆使各族阳奉阴违,并趁着神帝百草毒发之际,偷袭蜃楼城。如今蜃楼城既灭,神帝也已羽化登仙,大荒再没有可以容你们之人、容你们之地……”
众人心中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只盼着神农未死,能还他们以自由。此时听神帝使者亲口说出,只觉大厦倾崩,沮丧、恐惧、愤怒、绝望……茫然无措。
拓拔野环顾周围,一字字地道:“你们可以在汤谷打渔捕猎,了此残年;也可以学那吉良、姜古木,提心吊胆地流亡海上,或者随着我们,团结四海的游侠、英杰,一起杀回大荒,重建自由之城。何去何从,全由你们自己。”
群雄登时寂静了下来,面面相觑。有人突然叫道:“辣他奶奶的,老子像狗似的活了几十年,早就活腻了!圣使上哪儿,我就跟你上哪儿!”又有好几个人也跟着叫嚷起来,很快就蔓延成了满山遍谷的高呼呐喊。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松了口长气,又是侥幸又是惭愧,心想:倘若神帝天上有知,会不会责怪自己假传圣旨,煽动流囚造反?转念又想,以神帝心系苍生万民,希望人人皆平等,处处无刀兵,与自己所说并无二致。如果能带着这群桀骜狂徒复归正道,重建蜃楼城,想必也合乎他老人家的心意。值此乱世,也只有便宜行事了。心下稍安。
群雄既定,拓拔野、蚩尤与赤铜石等人交代几句,让辛九姑照看好纤纤,便骑乘十日鸟,匆匆朝东北飞去。
夜空晴朗,群星璀璨。两人乘鸟御风,不停不歇,朝东北方向疾飞。十日鸟咿呀怪叫,方圆百里之内的候鸟飞禽都吓得远远绕行。
到了第二日清晨,他们已在距离汤谷数千里外的东北大海。以普通船舰的航速计算,吉良等人当离此不远了。况且船上仍有大量水妖水手,人心不齐,要想顺利全速前行也决非易事。
果然,又飞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地便望见海上一艘大船迤俪蛇行,风帆鼓舞,大旗上可以瞧见一个“水”字。海上漂了百十具玄服汉子的尸体,当是悔过船上的水族水手无疑。
想来船舰行到此处,起了争执,水妖想夺回掌控,是以纷纷被杀,抛入海中。水手死伤大半,这船想要继续航行更加困难了。
蚩尤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追上去!”十日鸟齐齐鸣啼,张开赤红的巨大双翼,狂飙俯冲。那悔过船上的众人听见十日鸟鸣啼之声无不魂飞魄散,阵脚大乱。
只见一个长了两个头的巨型大汉冲到甲板上,朝他们眺望,大喝道:“装神弄鬼的小子来了,操家伙!”百余个大汉弯起巨弓,瞄准待射。船上两舷的投石机也纷纷上弹。
拓拔野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盘谷训练出的活儿全拿来对付咱们啦。”
蚩尤嘿然道:“却不知我修行了半年的成果如何!”拓拔野扬眉笑道:“既是如此,我便一边歇着,看看你的表现。”
话音甫落,“飕飕”之声大作,数百枝长箭劲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