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戌时了。”陈岸的声音传来。
萧矜收剑,喘着气往外走,“就练到这里。”
陆书瑾也出了一身的汗,跟着萧矜往外,出了圆坛后萧矜随手将木剑一抛,扔给陈岸,而陈岸也下意识伸手接住,像是做过了上千次的动作,熟练到出自本能。
但他一看扔剑的是那泼辣姑娘,又瞪圆了眼睛。
陆书瑾没说话,走过来将木剑递给陈岸。
“备水,我们要沐浴净身。”萧矜从另一个小厮手中抽出棉布,擦了擦额头和颈边的汗。
“你……”陈岸见这女子如此随意使唤下人,又不忿起来,想要出言呛她。
陆书瑾抬手制止他找死,说道:“快去。”
陈岸只好传人备水,顺手将棉布递给陆书瑾,说道:“少爷擦擦汗,尽快去屋中吧,否则汗凉了之后风一吹就会冻病。”
陆书瑾点头,跟在萧矜身后离开了花园。
回到房中没多久,热水就备好了,陆书瑾去随便洗了洗,出来时萧矜已经换好衣裳坐在卧房之中,正在擦拭头发,见陆书瑾进来,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人来了吗?”萧矜问身边的小厮。
“来了。”那小厮答。
萧矜道:“将人请过来。”
小厮听令便出去,陆书瑾走过来坐下,也在擦头发,问道:“你要请谁来?”
“跟你下棋的人。”萧矜答。
请来的人正是季朔廷,他困得都睁不开眼了,显然在来的路上就睡了一觉,一进门就开始抱怨,“萧小四,是不是你前天输了我两把,今日存心想要报复我?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叫我过来下棋?”
萧矜道:“有事麻烦你,快过来。”
季朔廷一听说话的是个女子,登时惊奇地睁大眼睛,走进来一看才发现屋中坐着的两人。
“这是谁?”季朔廷问。
陆书瑾不认识季朔廷,也不知他与萧矜是什么关系,便没有开口。
一旁的萧矜对下人命令:“你们都出去,关上门。”
小厮们同时看向陆书瑾,见陆书瑾点头,才一一退出房间将门带上,屋中安静下来。
季朔廷夹着那一副宝石棋子惊奇地走过来,目光不住地在萧矜的身上打量,看了好一会儿,表情一直在变。
“看出什么没?”萧矜问。
“你……”季朔廷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对陆书瑾道:“你昨日去了哪里?为何一夜没有归家?”
陆书瑾搬出了回答萧云业的问题时的说辞,指了指萧矜道:“这是我在路上买的侍女。”
“侍女?”季朔廷摇头,露出满脸的迷茫来:“不对,你不会买侍女的,而且你……你好像不是萧矜。”
“是我。”萧矜似乎没打算隐瞒季朔廷,说道:“我与这人互换了身体。”
六
房中的暖炉烧得旺,陆书瑾热了,脱了一层外衣,长发也很快就干了,被她随意地扎起来。
萧矜与季朔廷正在下棋,陆书瑾坐在旁边看着。
季朔廷得知这件事之后颇为震惊,但又很快镇定下来,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并未太过失态。
他听了萧矜的方法,认为或许可行,于是配合他们下棋。
但陆书瑾不会下棋,没玩过这种东西,萧矜便先与季朔廷下,让陆书瑾先看着学一学。
他们一人闲聊着,而陆书瑾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华丽无比的宝石所制作的棋子上面,感叹着世上竟有奢华到如此地步的东西。
一盘棋局用了小半时辰,最终还是萧矜落败,他起身让出位置,让陆书瑾上去与季朔廷对弈。
陆书瑾方才看了之后,已将这棋的规则学了七七八八,便跟季朔廷下起来。
季朔廷的脾气比萧矜好了不知道多少,脸上总挂着温温柔柔的笑意,声音轻缓地与陆书瑾聊天,问她家住何处,年岁几何,家中有谁。
陆书瑾与他交谈时相当轻松,并无防备,所有问题都一一回答。
家住杨镇,今年九岁,无父无母,寄养在姨母家中。
萧矜坐在一旁给自己扎头发,听到这话时,他偏头看了陆书瑾一眼。
季朔廷适时地将话题转移,一边说着一边与陆书瑾下棋,似乎是有意放水了,棋局拖了很长时间,不过最后还是季朔廷胜出。
那夜萧矜与季朔廷就玩了两局,眼下再一看时间,也与那天晚上棋局结束之后的差不多。
于是季朔廷让人收了棋盘,带着萧矜陆书瑾一人上了自己的马车,前往那日所去的琴馆。
云城与杨镇的夜晚有着天壤之别,尽管现在夜已深了,但云城有些街道还到处都是人,路边的商铺都开着,叫卖声此起彼伏,同一时间的杨镇恐怕路上连盏灯都没有。
陆书瑾头一次见识这么热闹的地方,掀开车帘往外看,兴致勃勃。
“冬日里人少,若是在夏日,街上的人还会更多呢,那才叫真的热闹。”季朔廷笑着道:“日后有机会带姑娘见识见识夏季的云城之夜。”
陆书瑾回头,对他笑了笑,道了声谢。
她心里清楚,没有“日后”。
萧矜一眼未发,坐在一旁闭着眼睛休息,琴馆很快就到了,陆书瑾依旧是需要人扶着下马车。
琴馆相当奢华,门口的灯笼五光十色,琴律曲声自门窗飘出来,还伴着辗转缠绵的歌声。
其中进出的人很多,男男女女,什么年岁的都有,萧矜一行人站在此处倒也不显得稀奇。
而他们两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甫一下马车站在琴馆门口,就立即有人满面笑容上前来迎接,贴着陆书瑾的手臂哈着腰,尽显出谄媚的卑微姿态,“萧少爷来啦?外面天寒地冻的,快快进来吧。”
陆书瑾很不习惯这样,被人簇拥着时她都不敢乱动,下意识用眼神去寻找萧矜,向他投去可怜兮兮的目光求助。
萧矜上前来,挥了挥手说:“都让开,别挡着少爷们的道。”
几人被挥散,萧矜自然而然地往前两步,占据陆书瑾的身边位置,说道:“什么都不用做,进去听曲儿就行。”
陆书瑾点头,跟着萧矜和季朔廷一起,踏入了这宛若人间仙境的销金窟。
眼花缭乱的姑娘和各种昂贵乐器,入耳便是动听的琴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别样的曲调,里头是非一般的热闹。
季朔廷在前面安排,要了雅间,点了弹奏的姑娘,几人上楼去,脱鞋进去,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面。
随后门被穿着漂亮一群的女子推开,送上散发着芬芳香气的茶和各种糕点,另一批姑娘抱着琵琶古琴长笛灯,去了绯色的纱帘后头坐下。
门一关,曲声便流出,整个房中都荡漾起轻快而灵动的乐声。陆书瑾听不懂,却觉得好听,她下意识抱起双膝,将下巴搁在胳膊上认真地听着。
这种姿态如此怪异,萧矜自然忍受不了,他往陆书瑾的脊背上一摸,不知捏了脊骨的哪一处地方,陆书瑾只觉得后背一痛,下意识挺直了腰坐直,转头就对上萧矜瞪她的视线。
陆书瑾赶忙把腰直起来,规规矩矩地坐好。
许是房中太暖和,或许是这茶水清清甜甜太好喝,又或许是曲声悦耳动听,陆书瑾只感觉周身所有的一切都前所未有地舒坦和享受,她靠着身后的软垫,竟慢慢睡着了。
萧矜还在与季朔廷说话,只觉得肩头一重,转头看去竟是身边的人不知何时睡去,头落在了他的肩上,手掌还抓着要出一个月牙形状的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