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笑了一声道:“你这么说,倒让我对梯也尔先生的印象愈发改观了。至于,我的那位朋友,您完全不必担心,自从早年在普鲁士吃尽了苦头,他现在做事已经圆滑了许多。虽然他依然会批评政府,不过说到哪种程度不会被捕,他已经拎的很清楚了。”
德莱赛特小姐看见亚瑟侃侃而谈的模样,顺着话茬向下接着问道:“您看起来很熟悉政治上的事情,您是在不列颠当过议员吗?还是说,这些都是您的长辈教给您的?”
亚瑟倒也不避讳从前的职业,反正就算他不说,这位小姐去英国公使馆里打听打听也能知道他这个约克贼配军从前是干什么的。
“其实我和您一样,也不怎么关心政治,因为不关心政治便是我的工作需要。至于我为什么会了解这些,这也很简单,因为我从前就是个突袭报社的警察。当然,现在的不列颠并不是十多年前,我们现在提倡出版自由,所以我们不能直接查封报社什么的。
但是如果上头有需求,我们就得一直向报社提起诉讼,虽然绝大部分情况下,法官和陪审团都不支持我们的起诉理由,但是隔几天起诉一次的话,给那些报社添点麻烦总是没什么问题的。小报社被警察这么搞上几个月,就得疲于奔命乖乖认输。”
“那大报社呢?”
“大报社?大报社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报社,那都是有原因的。他们的立场比政府还要灵活,风往哪边刮,他们就往哪边倒,例如《泰晤士报》这种,他们都是跟着社会的风向走。如果《泰晤士报》忽然开始猛烈抨击政府,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在社会层面已经来到了不可逆转的程度,我们一般也不愿意去碰他们的霉头。”
说到这儿,亚瑟忽然打趣道:“其实我自从来到巴黎之后,惊奇的事情发现了不少。比如说,明明巴黎对于政治言论的管控更加严格,但是巴黎的舆论却比伦敦更喜欢批评政府。我前天路过孚日广场的时候,发现墙上到处都是鸭梨的图案,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种植园主在为自家的产品打广告。但是那位正在涂鸦的穷酸艺术家却告诉我,他画的其实是国王路易·菲利普。鸭梨只是大体轮廓,路过的行人在心中自行加上五官就算大功告成了。”
德莱赛特小姐听到这话,轻轻揪了揪亚瑟的袖子,她小声道:“这种事情您不能说破,这是巴黎人心照不宣的小玩笑。”
亚瑟闻言笑着眨了眨眼睛:“您莫非是忘了,我可不是巴黎人,而是个不懂规矩的地道英国佬。外国人在巴黎就只有这点好处,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局还不能随意指责我。您不知道,身为一名伦敦警察,我在不列颠的时候都快憋坏了。”
德莱赛特小姐听到这里,心中的疑惑总算慢慢解开了。
他原来是一个警察,后面又当了外交官,而且就连巴黎警察总长亨利·日索凯都很尊敬他……
德莱赛特小姐一边思索着,一边使了个心眼儿:“那您……您这次去汉诺威难道没有把您的太太一起接过去吗?我记得外交官出行,都经常带着家眷的。”
“如果我有太太的话,我肯定会带上的。”亚瑟开玩笑道:“毕竟我这次出来连秘书和厨子都带上了,不带太太好像显得我心里有鬼似的。实不相瞒,如果不是我的另一位银行家朋友正忙着处理伦敦的业务,他本来也打算和我一同来巴黎散散心的。”
“银行家朋友?”德莱赛特小姐眼前一亮:“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的那位银行家朋友是谁吗?说不定我爸爸还认识他,欧洲的大部分银行家都和我们家族有生意来往。”
“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他两年多以前还来过巴黎一趟,就是七月革命那会儿,你父亲多半见过他。”
罗斯柴尔德!
德莱赛特小姐只觉得脑袋被砸的晕乎乎的,罗斯柴尔德这个姓氏在巴黎的银行圈里可不是一般的响亮。
谁都知道,罗斯柴尔德家族巴黎分支的话事人詹姆斯·罗斯柴尔德是国王路易·菲利普最信任的金融圈人士。
虽然德莱赛特家族参与组建的法兰西银行是法国的中央银行,握有发行纸币的垄断权,但法兰西银行的信用却并非完全取决于自己,而是一定程度依靠握有大量金银储备的大型私人银行,而罗斯柴尔德银行就是其中最有实力的那一家私人银行。
七月革命爆发后,如果不是罗斯柴尔德银行为法兰西银行提供了大量金银作为担保,那么法国公债的价格绝对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企稳。而罗斯柴尔德在关键时刻站在了七月王朝这边,也顺理成章的为他们赢得了新国王路易·菲利普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