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告诉麦克尼尔,他不该这么做。来历神秘的张山河能以道士的身份成为影响南庭都护府决策的大人物之一,靠的肯定不会是医术,再说自南洋战争结束后就患上了重病的宋正成也并没有因为这位名医的医治而有所好转。然而,如果张山河同样掌握了能够窥探甚至扭曲人心的力量,那么一切不合情理的事就都变得合情合理了,甚至也包括张山河对他展示出的莫名其妙的善意本身。同类总要抱团取暖的。
外面的风很大,风沙偶尔会从帐篷门口漏进来。有些沙砾不偏不倚地往麦克尼尔的眼睛上撞,刺激得他忍不住要去揉眼睛。
“你右眼的病,好些了吗?”张山河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于麦克尼尔而言却是平地惊雷,“贫道在承天府认识两位脑科的专家,能治神经痛。”
“没病,没病。”麦克尼尔满头大汗,他生怕自己最重要的秘密被别人看穿。谁也不行,南庭都护府不能知道那些事,哪怕张山河真的和他是同类也不行。尤里·纳尔莫诺夫也好,日本人的秘密兵器百合子也罢,那些家伙总有一天会丧失常人的理智和道德。“……张顾问,您还没说到底有什么事呢。如果是王爵士搞错了,那您随便给我派些工作也成。”
“跟我走吧。”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的麦克尼尔连忙跟上张山河的脚步,他既担心张山河要突然揭穿他,又害怕张山河完全放弃对他的拉拢。两人乘上车子,在夜色中靠近了艾尔斯岩,那巨大的岩石由于四周灯火的照耀而显现出了不祥的血红色,愈发地令麦克尼尔心神不宁。
车子抵达了艾尔斯岩南侧下方,张山河就在这里下车,带着麦克尼尔一同前行。麦克尼尔向前一看,发现巨岩底部竟然还有一个地道入口。他刚想开口指责张山河带头破坏名胜古迹,转念一想,对方愿意带他来已经算是他走运了,于是熄掉了说闲话的心思。
地道倾斜着通向下方,起初相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人在一片黑暗中往前走了十几步,来到一处较为宽阔的平台。突兀地刺入麦克尼尔眼中的灯光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四周望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在这被土著人世代崇拜的圣地下方,赫然是一座巨大的洞窟,洞窟内壁遍布岩画,下方隐约还有几座早已倒塌的房屋留下的遗址。上方的庞然大物没有掉下来把下方的一切压个粉碎,全靠分布在洞窟内的那些巨大的岩柱。
“这里是——”
张山河却并没有停下脚步,也不打算解答麦克尼尔的任何问题。他带着麦克尼尔来到平台边缘,抓住挂在上方的一条绳子,示意麦克尼尔和他一起抓着绳子下降到洞窟底部。见张山河干脆地跳了下去,麦克尼尔也没有犹豫,他只是好奇这位张道长平时到底做了些什么高难度锻炼。
这洞窟里的施工机械应该是从其他麦克尼尔尚未发现的入口运送进来的。从施工人员的行动上来看,他们像是在进行考古发掘,因为麦克尼尔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些看上去过于悠闲而且还拿着一大摞书四处指指点点的家伙。他有心要向那些人问清这里发生的事,但一想到今天要是没法抓住张山河的救命稻草就很可能在返回承天府后迎来相当不利的局面,麦克尼尔也只好甩开腿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他和张山河来到洞窟地步一处不起眼的井旁,又拽着绳子一同降落了下去。
“张顾问,咱们这一路走过来,我其实——”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前方的岩壁上的图案吸引了。那岩壁上画着什么图画,右半部分受到了严重破坏,以至于麦克尼尔无从推测其内容,但他有理由相信图案是对称的,而左半部分是以画出放射状线条为核心的岩壁中心为轴展开的黑色曲线。当他尝试着把右半部分图案补上,他便意识到,那正是过去几个月里他无数次在镜子里看到的血红色飞鸟图案。
不行,不能慌。他还没有输,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张山河就没有理由对他突然动手。
“请吧。”张山河却又一次开口了。
“……什么?”
“何必明知故问呢。把手放上去就好,心诚则灵。”张山河向麦克尼尔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公子无非想证明你是,只要你能向贫道证明你不是,误会便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