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时候把人叫回来的。”宋以宁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必找他……不急于这一时。”
在承天府外的偏远县郊一处中等大小的私宅内一条类似布局的走廊里,穿着相似风格的服饰的人们以同样的姿势焦躁不安地站在一间同样临时改建的病房外,他们的心情并不比等待着抢救结果的众人轻松许多。
但他们至少可以期待一个充满希望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对于经历了前后将近一年的血战的秦寒霜等人又有一种不同的意味。他们还记得,在他们从巴布亚战场返回南庭都护府时,正是王双即将有亲生子女的消息彻底打乱了王翼阳的心思并在日后给王翼阳造成了许多负面影响,那时王双曾经向王翼阳表示,自己的继承人仍然会是王翼阳——这个承诺在王翼阳叛逃到布里塔尼亚帝国之后自然就作废了。不知人在潘德拉贡的王翼阳现在会作何感想,想必他并不能像过去一样随时了解到南庭都护府的大事小情。
“以后要越热闹越好。”站得有些腿麻的霍云觉离开人群,到旁边的走廊上去活动身体。他转身一看,见到聂英也跟在自己身后。“师兄现在犯了这么大的错,回想起来,他的错也是我们的。当初如果我们用些别的话劝导他……或是稍等几天再回来,也许他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他的事不会就这么结束。二哥,师父前半辈子的心血在他身上……”聂英停顿了片刻,他和霍云觉直到现在都相信王翼阳是被人陷害的,是不得不逃往(或几乎是被挟持布里塔尼亚帝国的。“这个日子,不要想他了。”
“三弟,我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假如布国鬼子没入侵,我就会在父亲的家中长大,然后……或许有一天,我会经历和师兄相同的事。”霍云觉淡然一笑,现如今他总算可以提起数年前第一次南洋战争爆发之前的往事了。“我在想,假如我看到父亲的亲生子女出生,我会说这孩子以后要去做学问、要去制造些有用的器具、要去记录这人间……唯独总不能说,这孩子生来要和我争家产吧。”
“……都是过去的事了。师兄走上这么一条路,我们有责任,以后不能让类似的事再发生了。”聂英暗自下定了决心,他不希望看到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再踏入一条注定充满悲剧的人生道路,“大哥说战争结束后他要去欧洲,以后我们再想这么聚起来可就难了。”
“布国那边已经有师兄了,你我二人当北上入洛。”霍云觉不假思索地敲定了他和聂英未来几年内的行动方向,“以天下之大,局限于一隅不能成事。”
还蒙在鼓里的他们不知道宋正成病危的消息,严格封锁情报的承天府相关机构也不会再追加通知了。围在病房外的南庭都护府要员们成了历史关键节点的见证者,他们的心伴随着医生不断进出而起伏不定,其中几人放弃了围观,转而退到旁边的走廊上为宋正成念经祈福。
在张山河的命令下,全南庭都护府最专业的医疗团队不惜动用了多种仍在实验中的药物来进行抢救,但收效甚微。锦衣卫相关管理机构的负责人打来电话说,可以试试从布里塔尼亚研究机构中缴获的那些危险品,这一建议当然不可能得到批准。现有手段全部无效,医生们仅使用多套不同功能的生命维持系统勉强保证宋正成的存活,而且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殿下,是时候了。”张山河从病房里走出,来到宋以宁身旁,“……再去见一面吧。”
宋以宁木然地绕开张山河,走进了病房。见房门合上,张山河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把走廊里的其他要员们吓了一跳。王寅上前拦住张山河,小声劝张山河过一阵子再走也不迟。
“是赤坎山的事。”
“什么——”王寅惊呼出声,“……那快去吧,千万不要耽搁了。”
医生们陆续退出病房,把诀别的时刻留给了宋以宁。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瘦弱得不成样子的中年男人,很难让人联想到过去几十年来统治着南庭都护府的那位风云人物。南庭都护府的居民们会记得他们在宋正成治下逐步摆脱了长期孤立带来的衰退,会记得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密切的商业合作期间的繁荣,不会忘记布里塔尼亚帝国背叛盟友、入侵长云府的耻辱,而这一切又会在南庭军成功收复失地时划上句号。
但在这里,宋正成不是拥有一长串头衔的南庭之主,宋以宁也不再是被迫中途挑起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重任的世子。见到宋正成微微睁开眼睛,宋以宁走上前去,握住宋正成的手,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遗嘱早就写好了,其间并无什么悬念,就算有,李近南也会把它处理掉。
“父亲……”
“以安啊。”
“父亲,我是以宁。”宋以宁强忍着泪水强调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