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微妙的不真实感又害的他连续数日过着昼夜颠倒的扭曲生活。先是躯体的滞后,而后是无法掌控力度,现在则是使用电子脑的不同功能区时出现了问题。没有人会打扰他的生活,这里只有饱受各种疾病和奇怪症状困扰的老兵,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难以自拔。这正符合麦克尼尔的心思,他打定主意,除非他完全学会了如何使用这具身体生活和战斗,否则他决不会迈出社区一步。
新闻不一定要通过电视来接收,如果他愿意,就能在自己的视野中直接打开一个播放新闻的窗口。尽管如此,习惯了传统生活的麦克尼尔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视前反复按着遥控器,他有一个更好的办公用电脑。将自己的大脑直接连接到互联网上,可能会带来种种风险,有些风险则是致命的。幸好麦克尼尔在自己的电子脑中找到了对应的防火墙,这样他就不必担心某些罪犯趁他联网时忽然入侵他的意识了。
在他来到这个安置社区的第一周,麦克尼尔迅速地从一个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残疾人恢复成了他认为自己原本应当展现出的模样。依旧在军方工作的埃贡·舒勒每天都会和他联系数次,有时是同麦克尼尔交流一些技术问题,有时则是互相了解各自难题的最新进展。彼得·伯顿依旧下落不明,最坏的结果是他根本不在美国境内。
“那么,要是我们面前有两具完全相同的义体,我该怎么分辨他们之间的区别?”
“差距只在电子脑上。”埃贡·舒勒也不确定世上是否存在和麦克尼尔的义体完全相同的其他人,“或者说,在义体化时代开始后,我们用来确定一个人的身份特征的最重要因素就不再是外貌了。假如我们将两个人的电子脑互换,那么他们各自的亲人或是朋友就必须选择将拥有那脑子而非躯体的人认作自己真正的熟人。一些拥有特定功能的义体是批量化生产的,业内同行之间的长相完全一样也不是不可能。”
和自己相貌完全相同的人——麦克尼尔可不希望看到他们。
李林的警告和劝诱都被他抛在脑后了。既然危机无论如何都会找上他们,麦克尼尔没有必要心急,他打算认认真真地享受难得的平静时光。按照经验,他设计了一套较为合理的康复训练流程,用来加深他对躯体的控制程度。日常生活对他而言已经不是问题,战斗方面则需要更多的练习。只会使用蛮力,在实战中往往会吃亏。义体在为他提供更强的力量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数字更惊人的体重。每当他查看自己当前的身体状况时,出现在体重一栏的数字总会让麦克尼尔怀疑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该如何乘坐飞机。万一某一航班不幸遇上了一群全员进行完全义体化改造的乘客,驾驶员就必须认真地复习飞机失事时的紧急事项了。
这种带着乐趣和无奈的探索在几天之后就被迫停止了。那天早上,像往常一样去外面散步的麦克尼尔在出门之前忽然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眼前的画面自上而下被逐渐地染成了红色,他的意识仿佛被抽离了躯体,就像他清醒前以同样的视角看待那些和自己一同前进的美军士兵一样。试图挣扎的麦克尼尔惊恐地发现自己对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更诡异的一幕则是他的身体竟然在完全不受控的情况下继续前进,这种异常直到几分钟后才完全消失。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的麦克尼尔站在十字路口中央,险些被路过社区的货车撞上。
“见鬼。”麦克尼尔扶着脑袋,一只手抓着路旁的路灯柱,后怕地回避着邻居们的疑惑目光。如果遭受足够严重的损伤,生化人也会死,义体化改造只能确保人们不会死于普通疾病或一般程度外伤。
这肯定不会是某种常规系统错误,至少他没有从埃贡·舒勒那里听说过任何一种系统错误会产生类似的景象。准备回到临时住处继续思考人生的麦克尼尔突兀地听到周围传来了几声枪响,那些前一刻还在他身边遛狗、修剪草坪、浇花的居民们立刻行动起来,在另一部分居民的注视下奔向对应的街区,并纷纷从身上抽出了武器,有些人的手臂则直接撤掉伪装、露出了其中的枪口。其他还呆滞地伫立在原地的居民们茫然失措,即便是作为老兵的他们也对这一幕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恐惧。在他们身边居住并和他们朝夕相处的邻居,有一部分其实并非和他们同病相怜的老兵,而是帝国军安插的密探。
麦克尼尔见那些伪装成老兵居民的监视者纷纷向着右前方的街道移动,也决定跟随他们前进。还没等他来到事发地点附近,那引发混乱的罪魁祸首便在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卫的押送下被拖着塞进了停在路旁的大货车。能够压制高度义体化甚至完全义体化的士兵的,只有干脆把自己全身上下变成金属的疯子,这些特立独行的怪胎是最不受欢迎的群体。
“我没有ptsd!”那名被送上货车的士兵不断地叫喊着,“我是正常人!”
“没有任何正常人会反复和别人强调自己是正常人。”旁边的警卫发出了机械合成音,听得麦克尼尔毛骨悚然,“你的情况不够稳定,应该回去继续接受矫正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