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话。
离开柳成禹设立在地下室的临时指挥所后,麦克尼尔不敢多在街道上停留。他趁着朝军停止炮击的间隙,快捷而灵敏地穿过了多条街道,返回了之前他所在的阵地。这处阵地不在朝军进攻的主要方向上——至少现在不是——只需要担心从侧面出现的少量朝军士兵即可。不必面对坦克、装甲车和密集的火箭彈轰炸,对现今的麦克尼尔而言完全是一项奖励。
“喂,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又有市民偷偷跑到街上去了。”麦克尼尔回到掩体后,迎面赶来的伯顿继续向他诉苦。
麦克尼尔拿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附近的街道,果然发现一些市民游荡在街道上。这一街区的暂时平静让市民们忘记了危险,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可能会在下一刻变成街道上的一团混合物,却还是要走上街道。麦克尼尔没有心思讥讽市民或是说些风凉话,他只是冷静地告诉伯顿,下次不要再让市民随便溜出去了。
“他们自称要帮忙。”米拉背着一把步枪,她很少将这把枪取下来使用。从她上一次误打误撞地救了麦克尼尔开始,麦克尼尔就不再阻止米拉参加战斗了。他从这个女孩的身手上判断她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尽管麦克尼尔还不知道像米拉一样大的少女可能会在什么地方锻炼出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和反应能力。不是所有的经验和技能都可以被义体取代,潘多拉也做不到。
“胡闹。”麦克尼尔总是为千奇百怪的自寻死路行为而惊叹,进化出了脑子却不用,果真是潇洒而自由的决定,“要是他们被炸死在路上,到时候那些躲在掩体里的国会议员又要开始吵架了。把他们拉回来,如果他们反抗,那就打晕之后再拉回来。这是命令。”
周围的士兵不约而同地听从了麦克尼尔的指示,以至于他们当中竟然没有任何人觉得麦克尼尔最后的那句话不该由一个普通士兵说出来。附近的炮击刚结束,十几名韩军士兵便冲出掩体,向着还在街道另一侧徘徊的市民们跑去。麦克尼尔本来打算留在掩体里休息,他害怕那些士兵和市民之间又产生冲突,于是他自己也跟了过去。让他哭笑不得的是,米拉和伯顿也跟着跑了过来。
“你们……算了。”麦克尼尔笑着摇了摇头,走向前方的市民们。这些市民普遍较为年轻,麦克尼尔猜想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也不会超过3岁。二三十岁的年纪,这正是人的一生中该充满希望和活力的时候,鲜活的生命不能随便丢弃在战场上。麦克尼尔敬佩这些年轻人的勇气,他们在战争爆发之前敢面对警察和士兵的枪口,并且这勇气在战争发生后也没有减退——勇气代表不了任何事情。随着时代的变化,个人的英勇在殊死对决中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机器会轻而易举地碾碎那些一文不值的高尚理念。
“公民,请返回地下设施中,不然我们没有办法保护你们的安全。”
麦克尼尔想起了那个躲在自家公司的机房里看管公司的财产并振振有词地声称军队无法同时在作战时保护市民的安全完全该归咎于士兵无能的职员。他不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也不想关心那人的生活。那副嘴脸让麦克尼尔再也不想见到第二次,而他不愿在这些年轻人身上看到同样的丑恶面目。
“看起来他们不太想听你的指挥。”伯顿饶有兴趣地望着纹丝不动地继续做着手头工作的市民们。
“难民的身份好像不是万能的。”麦克尼尔无聊地拍着手中的步枪,“行吧,我去逐一劝说他们……”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彻底打乱了麦克尼尔的认知。米拉穿过挡在前面的士兵们,来到人群中间,友好地同其中几人打了招呼,然后配合着周围的市民搬运地面上的障碍物。从他们的行动来看,米拉的说法是准确的,这些市民可能希望通过设置路障等方式在朝军进攻时阻碍入侵者的前进步伐。军队的人手不足,许多士兵根本等不到轮换的机会,市民们的协助为他们提供了喘息之机。
“……呃,感谢你们提供的帮助。”麦克尼尔尴尬地跟在米拉身后,“但是,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来证明我们确实不只会抗议。”一个站在街道边的姑娘对麦克尼尔解释道,“不然,所有人肯定又会说,现在的年轻人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
“所有人?”麦克尼尔连忙辩解,“不,这当中肯定不会包括我,当然也不会包括站在这里的战士们,对不对?”他挥着手示意周围的士兵别在这时候忽然跳出来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事实上,我并不认为你们只知道抗议。假如说抗议能促使掌握了决策权的人做出改变,那它就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