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在韩国务工期间的薪水和您的同僚是相同的吗?”另一名戴着棉帽子的女青年问道。
“……别跟我提这个。”麦克尼尔一提到工资就非常生气,“我跟你们讲,战争爆发前我是一名厨师,每年的薪酬大概在18万韩元左右……嘿,他们至少能从我手里节省一半的用人成本!”
站在麦克尼尔身后的米拉则小声对麦克尼尔解释说,军队一直在想办法让市民真正认为在这场战争中的牺牲和支出都是为了所有人的共同利益而不是只为了维持李璟惠总统的统治。于是,利用自己在电子脑网络上的技能,米拉撰写了一篇同韩军中的外籍士兵、辅助士兵有关的文章并发送到了一些媒体上,随即引起了不少市民的热烈反响。连逃到韩国勉强谋生的难民都已经为了保住现有的家园而战,那么市民们自然没有理由去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继续操心他们到底在为谁打仗。反正,要是朝鲜人打赢了,他们所有人都会输得一塌糊涂。
丁龙汉大尉耐心地为躲在旁边的商店中的男青年们预习和埋雷有关的知识。
“他们忘得也太快了。”丁龙汉叼着电子烟走到麦克尼尔面前,没忘了数落那些年轻人,“再过几年——我是说,如果我们打赢了——他们也得去参军的。”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我还是希望他们离战争远一点。”麦克尼尔和丁龙汉一起坐在路障上,惆怅地观望远方的封锁线,“他们有活力、有决心去改变些什么,这倒是很好;但是,任何改变都会需要其中一方付出某些代价,这代价该让谁来付出呢?我们老一辈人的宿命,就是要和旧的时代一起被淘汰,把更广阔的世界留给年轻人、给他们更多的自由。然而,有些人却反而希望把年轻一代人的生命和未来全部扼杀,让他们活得像条狗一样。”
“……你跟我说过你才三十岁。”丁龙汉大尉笑骂道,“怎么像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
“嗨,您总得允许我抱怨几句,不是吗?”
他愿意让这一刻持续下去,哪怕只是一个幻象。战争全方位地破坏了市民们的生活,住在医院中接受治疗的重症病人不得不被转移到条件简陋的地下掩体中,那些往日过着枯燥而单调乏味日子的青年们也会幻想着重回那种令他们产生压抑感的生活之中。即便是和平时代的一条狗,都比战争中的人——尤其是没有战斗能力的平民——更有尊严。
“我不在乎你们打算怎么做,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尽量考虑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影响。”麦克尼尔见一些青年已经开始在丁龙汉大尉的指挥下埋雷,不由得提醒他们注意随之而来的后果,“你们可以留在掩体里抢救伤员、维修机械,也可以站在这里帮助我们搭建防线,可你们千万不要拿起枪。只要你们拿起武器向着朝鲜人开火,朝鲜人就会把你们的所有同胞当成攻击对象,明白吗?”他伸出左手在胸前比划着,生怕这些好动而鲁莽的青年看不懂,“在那些被朝鲜人控制的地区,他们只是把市民集中起来安置,还没有强迫那些市民进行和军事相关的体力劳动或是逼着他们去踩雷区——但是,倘若你们当中的某人向着路过的朝鲜士兵开火了,那么以后仅在此项上的伤亡就会大幅度增加。”
麦克尼尔不指望自己的解释会让年轻人变得更理智,他自己也不认为理智这个词适用于像他这样的军人。只要事态还没有发展到让他在自己的性命和平民的生死之间二选一的程度,他会尽自己所能保护那些被只能命运摆布的可怜人。
丁龙汉满意地检查着这些热心市民们的工作成果,和更加专业的士兵们铺设的防线相比,工程本身在质量上落入下风,但考虑到军队目前人手不足,仅凭士兵来施工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的。一些士兵被派往最近的电力枢纽维修线路,他们需要确保自动防御炮塔还能继续工作。这些辅助工作不能阻止朝军把整个街区炸得粉身碎骨,也不能阻止朝军的坦克碾过街道,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朝军的步兵或许会因此而在围攻部分街区的战斗中受到不小的阻碍。
“我看错他们了。”麦克尼尔自言自语道。
“哪里看错了?”米拉终于结束了和市民们的工作,回到路障旁休息。
“我以为像他们这么强烈地主张个体的自由的群体,在遇到外界压力的时候说不定会毫无抵抗力……事实证明,他们很有韧性。”
“太听话会被认为是奴隶,太不听话就会被认为是祸害,他们也很难办嘛。”伯顿站在路障另一侧散步,要是朝军此时突然发起进攻,他可不一定有机会快速地撤回韩军的防线内部,除非他打算凭借一身蛮力撞碎部分防线,“麦——所罗门,下一段需要铺设的防线在什么位置?”
麦克尼尔知道他们迟早会面对这个问题,在真正对伯顿说起实情之前,他首先为可能会碰上硬钉子的韩军士兵们感到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