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正是这种不由我们控制却必须由我们来负责的差错。”麦克尼尔提高了音量,以便让战友们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或故作谦虚,“……伯顿,你也认真听我说,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了。”
不明所以的伯顿被博尚拽回了座位上,他打开汽水瓶子开始大快朵颐,完全不在乎麦克尼尔的神色。倒是一直保持沉默并出力甚多的舒勒隐约察觉到的麦克尼尔的想法,但他也没有义务戳破双方之间的默契。他是最早被麦克尼尔选中的战友,或许麦克尼尔对他的信任仅次于那些生前真正和麦克尼尔并肩作战的军人。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之后,麦克尼尔才略带歉意地回到椅子上,缓缓开口讲道:
“这是我自己去过的第四个平行世界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想法是:我是一个军人,要通过战斗去保护公民、效忠法律。所以,我一直觉得,只要我们无条件地听从合法民选官员和相关机构的命令,就不会犯下太大的错误。”
他停顿了一阵,炯炯有神的双眼投射出的视线平静地扫过表情不一的三位同伴,似乎是等待着他们的答复。
“……但是,这一次,名为通用银河的巨型星际企业集团的所作所为,让我终于发现,一味地迷信所谓合法民选官员和法律而缺乏自己的思考、自己的立场,会让我们成为凶器。”他的声音变得沉闷起来,气氛也随之开始有些沉重,“大家说一说,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上存在一个像通用银河这样的机构,而它的一切行为又都是合法的,我们到底是为了守法而充当帮凶,还是为了反抗不公而去故意违法呢?”
“……未来科技公司。”一直闭目养神的舒勒突兀地抛出了一个名词,“我们引以为豪的一切纠正措施对它毫无作用,最终,竟然是一群被我们通缉的俄国人帮助我们找出了它的罪证。”
“没错,舒勒博士举出的例子非常重要。”麦克尼尔连忙向舒勒表示感谢,随即把话题拉回到自己的新观点上,“我要说,伙计们,咱们不能再被他们推着走了。这是第一点:下一次,要是我们本应无条件效忠的法律出了问题,那么我们就有责任站出来去纠正它,哪怕是被看作罪犯……如果这世上可以有人合法地杀戮和奴役成千上万的无辜者,而法律不能制止他们,那么这法律就不值得我们去尊重。”
话音刚落,一声微弱的叹息便从彼得·伯顿的口中传出。他并非是对麦克尼尔的说法产生了不满,而是单纯地觉得他们应该多庆祝一阵而不是立即讨论这么残酷的话题。死里逃生的次数太多总会让人麻木,保持人性是无穷无尽的漫长旅途中的必要技能。
“怎么,我刚才所说的难道不对吗?”麦克尼尔诚恳地把发言的机会交给了伯顿,“那么,我希望听听您的意见。”
“不……很对,非常正确,正确得近乎是废话了。”伯顿毫不留情地批评了麦克尼尔的缺陷,“老弟啊,这就和咱们小时候说我要成为维持正义的英雄一样……非常正确,但是那有用吗?我们甚至只能勉强改变自己的命运。”
“那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麦克尼尔不仅没有发火,反而大笑着拍了拍伯顿的后背,把刚灌了一大口汽水的伯顿弄得连连咳嗽,以至于旁边的博尚总觉得这是麦克尼尔刻意在报复,“没有权力,我们就没有办法改变不公正的法律,哪怕我们有着在危机中挽救人类文明的决心,这决心不能使得我们凭空多出力量。所以,第二件事便是:在保证总目标不变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获取支配更多资源的能力。金钱也好,名声也好……我们要先成为有话语权的大人物,再谈理想。”
这倒是实际得多。在座四人之中,埃贡·舒勒生前是eu军首屈一指的武器技术研发专家和唯一的技术上将,迪迪埃·博尚则一直做到了eu的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麦克尼尔虽然没有拿到类似的位置,但gdi依旧把第一支宇宙舰队交给他来指挥,这足以证明他对gdi的重要意义;至于彼得·伯顿,他和其他三人相比确实相形见绌,可他认识的那些阿拉伯王爷给他提供的经济支持却远非一心钻研军事的麦克尼尔掌握的可怜人脉资源能比。
他们曾经是有能力改变更多人命运的大人物,那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因为他们有着对应的权力。
平心而论,麦克尼尔承认自己的过失。他一度以为自己只需要找到值得信任的大人物、让这样的人合法地获取权力,并按照各项法律的规定去无条件地执行命令,就能达成目的。然而,一次又一次失败让他明白,法律的框架之下永远有漏洞可以被利用,一旦他成为了只顾坚守死板的条文的工具,那就不要怪罪心怀不轨的野心家利用他。
在不适宜的场合说出正确的废话不是什么值得欢迎的事情,此后一连多日,麦克尼尔也没有得到同伴们的任何积极回应。正当他决定放弃抵抗并开始考虑新同伴的人选时,埃贡·舒勒的召唤如同及时雨一样让他重新振奋起来,并让他知道自己的战友们仍然相信他的决策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