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办公室里,和开设这座钢铁厂的老板黎同福(ledongphuc讨论着该怎么在尽可能体面的情况下让这场闹剧收场。老谷县每时每刻都有一定概率发生意外事故,可能发生在工厂里,可能发生在街道上,也可能发生在每个人的家中,只不过有些意外事故没人在乎,另一些事故则将成为引爆长期存在的冲突的直接原因。
黎同福也是老谷县的县议员,他和麦克尼尔的地位几乎相同,况且麦克尼尔还不是亚洲人。因此,在这件事上,麦克尼尔从一开始就摆出了尊重对方意见的态度,他可不相信桑松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悍然插手北圻州最北方的某个县的事务。
“他们真的闹起来了?”黎同福喝了一口茶,不太确定地四处张望,人群集结在另一侧,这间办公室的窗户朝向相反方向,他们暂时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先让他们闹一阵吧,优势还在我们这边。”麦克尼尔有些心虚,他其实对类似事件的危险性有着深刻的认识,但他不能在这种场合随便驳了别人的面子,“事先没人能想得到一起意外事故能引发这么大的混乱,要说这其中没有其他反东盟组织的作用,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他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随口问道:
“那个工人是怎么掉进钢水里的?”
“不知道。”黎同福眨了眨眼,这个干瘪瘦小的中年商人自己似乎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听说是因为缺乏保护措施……我也不太清楚。”
“这是你自己的工厂,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原因呢?”麦克尼尔哑然失笑,这么苍白无力的辩解没有说服力,他也不会认为类似的解释能让当地居民满意,“好吧,我知道你忙,大家都忙,没时间去现场看一看也是能理解的。那么,假设这是缺乏必要安全措施造成的,也许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我的意思是,咱们当然知道你来这里开设工厂是阮先生的意见,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只会觉得各项安全审查应该是通过了的。”
言外之意,黎同福要是敢承认工厂确实缺少安全措施、把一部分责任扔到老谷县的官员们那里,对还处在合作关系中的双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用不着麦克尼尔做任何表态,老谷县当地的实权人物就会自发地一拥而上把黎同福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赶出去。
为了填补马卡洛夫的那些俄罗斯人朋友们逃跑后留下的空缺,麦克尼尔很久以前就决定让桑松的朋友阮文启前来当地投资。有伊德里斯沙阿的保证做信用证明,加上伯顿试图证明中南半岛北方此前长期未能得到发展是由于战乱而非缺乏发展潜力,本身也具备一定长远眼光的阮文启很快就被说服了。不过,深知中南半岛北方鱼龙混杂之势的阮文启没有试图往当地派遣什么代理人,而是寻找合作伙伴充当他经济影响力的延伸。
不过,平时交流的时候,黎同福不止一次地跟麦克尼尔还有伯顿抱怨生意上的困难。他如实说,眼下工业生产还能赚钱只不过是因为东盟仍然处于可见的长期重建工作中,一旦东盟真正步入正轨,像他这样开设工厂的商人百分之百会被从事金融业的商人超越。每次麦克尼尔都心虚地安慰他,毕竟彼得·伯顿就是靠着投机倒把给他们的团队筹措资金的。即便如此,如果这家工厂会因为额外添加安全规章、购置安全装置而倒闭,那它未免也太脆弱了。
想拿出让本地居民信服的合理解释,也只能从其他因素上入手了。
“我看,咱们还得想办法把事件和敌对组织联系起来。”麦克尼尔慎重地提议将造成这一事故及其后续影响的大部分责任推给敌人,“你看,现在民兵和警察已经开枪了,公众的注意力就会从死了一个工人这件事上立刻转移到枪击事件上。这个时候,先不去解释生产事故的原因,一口咬定抗议活动是叛军或者青衫军策划的,等别人基本接受了这种说法之后再悄悄地把赔偿问题解决。”
麦克尼尔提出这个建议时,他已经完全把自己的责任排除在外。只要他能够将抗议活动和青衣人联系起来,外面的警察和民兵中就不会有任何人因为开枪射杀平民而被处罚。相反,遇害平民的家属还会因此而被关进私自设立的监禁设施直到承认其并不存在的罪名。但是,当黎同福完全赞同麦克尼尔的观点并接着打算将那名受害工人的家属也定义成青衣人的同伙时,麦克尼尔却又阻止了他。
“为什么不能这么说?”黎同福十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