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麦克尼尔只是条件反射一般地表示反对,他后来才慢慢构思反对的理由,“……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你的责任。咱们都知道自己在胡说,说假话可以在一段时间内骗过所有人,或者一直骗过某个人,但却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人。等到警察和民兵开枪的事件基本结束之后,你这边加强安全管制措施、多给遇害工人的家属塞点钱让他们闭嘴,事情就算解决了。”
实话实说,麦克尼尔总觉得能被阮文启选中的黎同福以前处理过类似的事情,或者对方只是在他面前装作不熟练而已。别的不说,麦克尼尔首次和阮文启见面时给对方留下的不良印象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双方之间的合作,或许阮文启会倾向于在其合作伙伴面前把麦克尼尔描绘成一个思想偏激的不受欢迎者。
这算不上什么试探,换成麦克尼尔,他也不会选择一个不在乎合作伙伴利益甚至宁可为了个人理念去损害合作关系的人。帮助他人的前提是自保,不是把自己搭进去。麦克尼尔见过乐善好施到变得一文不名的可怜人,他只觉得那种人蠢得透顶。
伯顿又给他打来了电话,这一次是让他去把疑似青衣人间谍的可疑人物处理掉。
“你的朋友好像很忙啊。”黎同福不知道麦克尼尔和伯顿之间的谈话内容,幸亏他还不清楚伯顿已经抓到了一个故意挑起冲突的敌人,不然他大概会得寸进尺,“我知道你们一直在保护这个县的安全,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让我选,我还是更喜欢坐在办公室里开会或是谈生意。”
“分工合作嘛。”麦克尼尔没多解释,“韩议长都说了,这东盟就要各部分之间协作才能建立起来。具体到这里,你有你的任务,我有我的,大家最终还是想看着东盟朝更好的明天迈进。我先出去办点事,马上回来。”
这不是他抓到的第一个间谍了,麦克尼尔想着。他穿过漫长的走廊,能够让阳光毫无阻拦地投射进来的大落地窗让他在那里多停留了几秒钟,直到几名忙碌的职员交头接耳地路过,他才匆匆低下头继续赶路。他在东盟生活了将近两年,也算半个东盟人,对东盟的许多问题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尽管他在这些问题上同真正土生土长的东盟公民们有着不小的差别,但他们有着一个总的共识:不把东盟内部活跃的各种叛乱组织歼灭,东盟没什么未来可言。
伯顿在工厂后侧围墙外等着他,跟伯顿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被塞住了嘴巴、蒙上眼睛、双手背在后面的男青年。麦克尼尔隔着很远就看出来那人的双臂已经脱臼,他知道伯顿抓人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对方的感受。要不是麦克尼尔嘱咐伯顿尽量不给别人留下虐待平民的口实,伯顿恐怕会把每一个他认为较为危险的犯罪嫌疑人打成残废。
“别看了,他们销毁证据的速度一向很快。”伯顿晦气地和麦克尼尔打了招呼,“开枪的人藏在垃圾箱里,用的枪是上个月警察丢失但是不知为何没上报的那把。那人已经服毒自杀了,至于他在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我也不知道。”
“那这家伙为什么没自杀?”麦克尼尔奇怪地瞪着被伯顿押送着的间谍,“按理说他们只会派遣意志坚定、暴露后一定会自杀的忠诚战士,而不是贪生怕死的临时工。”
“他确实想自杀来着,但是他判断的时机不太对。”伯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常我见过的敌人都是一见没有取胜希望就直接自杀,不像这家伙一样试图垂死挣扎直到彻底丧失抵抗能力才想自杀,可那时他也没机会了。”
两人相视一笑,这是他们在需要时刻紧绷着神经的一个又一个战场上少数能够暂时放松头脑的机会。自由南洋联军在外进行武装叛乱,钟复明集团的残余团伙则在内部不断地挑起纷争。如果东盟本就是完美无缺的,青衣人的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能破坏东盟的团结,可惜事情并不像麦克尼尔预想中的那么美好。藏污纳垢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成为敌人反击的据点。
归根结底,被他们抓到的兰芳赤子间谍和那些逃逸的、自杀的间谍,也不过是扮演了煽风点火的角色,真正酿成危机的还是包括麦克尼尔本人在内的所有相关责任人。
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麦克尼尔所能做的只是先将最致命的一部分处理好。他让伯顿把被五花大绑的间谍的眼罩和耳罩拿下来,以便让这个栽到他们手里的间谍能听清他的最后通牒。
“我其实不太在乎你们选择走上这条路的原因。”麦克尼尔盯着那人的眼睛,想从其中看出哪怕半点畏惧,“我甚至宁可去理解叛军也没法理解你们,起码叛军所主张的一部分东西——那些很合理却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是可以被接受的,而你们的想法干脆让我没法接受。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承认你犯下的罪行……我不敢保证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下场,但是肯定比你抗拒到底要好得多。”
很遗憾,被塞住了嘴的间谍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伯顿不敢把塞在对方嘴里的杂物拿出来,他生怕这人咬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