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畏惧和厌恶有所缓解,迪迪埃·博尚重新思考着过去几个月的战争。南方的三州起义军战败了,北方的共和军仍然坚持到现在,而且其生存期说不定比南方起义军还要更长一些。虽然共和军利用各种资源就地建立工厂并维持武器弹药正常供应的能力是大部分起义军部队都不具备的,这想必不会是双方之间的根本性差距。共和军所爆发出的力量让他恐惧,这算不上什么,以后他要学会掌握和利用这种力量而不是单纯地拒绝它。拒绝强大的力量是最愚蠢的事情。
颇受欢迎的博尚在有机会讲述他亲自驾驶航空炮艇间接击毙联邦军东北战区司令的光荣事迹之前终于出院了。头一天晚上,一名在经过了手术之后被送到病房里休养的士兵突然连连吐血,眼看着就要暴毙。见众人都上前帮忙,不想看着有战友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博尚也上前帮忙——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是什么促使他从病床上跳下来的。等他手忙脚乱地和同伴们一起把那重伤员送去抢救后,察觉到自己已经走出病房很远的博尚一瞬间就恢复了病号的神色、瘫倒在地。
值得庆幸的是他两条腿上的伤势基本好了,因此而不打算继续在病房里浪费时间的博尚决定在第二天办理出院手续、返回航空队。临走之前,他没有去打扰病房里的战友们,那些人的眼神会让他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一些不该出现在能够面无表情地将北非的任意一座城市夷为平地的eu军事统帅身上的心思。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一楼,向着医院的出口处走去。那里似乎有人在等他,为此而惊讶的博尚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他认出其中几人是病房里的轻伤员,可是他从来没在乎过那些人的名字。他没有心情去记住几个很快就要死掉的共和军普通士兵的姓名。
“博尚!”那个有着明显的巴西东北地区农民面孔轮廓的士兵走向他,热情地和他握手,“……好啊,你快回去,帮我们多杀几个整合运动的将军、干部,把这些只要活着一天就要继续趴在我们的家园吸血的魔鬼全都赶出去!”
“我会的。”博尚郑重其事地答道,他觉得自己甚至不必特意在乎这件事就能轻而易举地完成战友们的委托,“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请你们到普罗旺斯去旅游。”
他和自己叫不上名字的战友们握了握手,而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大门走去,来接他的车子就停在外面。坐上车子之后,头脑稍微冷静下来的博尚不由自主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把一旁的司机都看呆了。
“没事,我刚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笑着对司机解释着,“快出发吧。”
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这是他在这场战争之中见到得最多的观点。圣保罗起义军是正确的,他们要捍卫巴西自推翻君主制以来确立的宪政传统、捍卫先人的宝贵遗产,让那些光荣的传统继续在新时代发光发热;整合运动似乎也是对的,巴西因圣保罗寡头们的短视而错过了不少发展机遇,而整合运动所要做的无非是让巴西追赶上原先应有的步伐而已;至于共和军,好像也没什么可受指责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受够了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寡头的垄断还有整合运动的疯狂压榨的普通人而已,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nod兄弟会匪徒。
但博尚不会因此就轻易地改变自己的观点。在他的一生中,他如麦克尼尔一般清楚无误地明白自己的敌人也有着各自合理的动机,有些动机甚至是他自己在换位思考之后也不得不赞同的。那位伟大的当代欧洲之父君特·冯·埃瑟林元帅曾经说过,把任何人扔到尤里·纳尔莫诺夫的位置上,那个人就会变得和伊普西龙的恶魔一模一样——由此而选择尊重敌人的博尚所能献上的最高敬意便是将敌人斩尽杀绝。
迪迪埃·博尚于3月29日下午抵达了新的航空队基地。他像往常那样来到停放航空炮艇的大型仓库,打算去检查飞行员们的训练状况,却在门口就被一名机械师拦住了。
“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那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机械师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博尚,“这里是军事禁区,闲人免进。”
“哦,我是航空队的教官兼飞行员,前一段时间去了医院里休养……刚回来。”在医院里住过一段时间的博尚不想和战友之间发生冲突,他干脆利落地从身上找出了那张卡片,“这里还有不少人认识我呢。”
后一句话大概已经失真了,因为博尚惊讶地发现他并不认识这里的飞行员。准确地说,机械师当中倒是有几个熟面孔,这些热情的巴西人认出了博尚,并连忙呼唤那些新飞行员前来见见他们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前辈。
基地里顿时炸开了锅,听说过博尚的传奇战绩的新飞行员们一窝蜂地赶来问候自己的偶像。他们从战友的口中了解过博尚的事迹,知道这位千里迢迢从大洋彼岸赶来为正义事业而战的法兰西绅士曾经间接地击毙了敌人在东北战区的总司令(当时在场的其他飞行员回忆称砸死敌军将领的联邦军航空炮艇确实是博尚击落的,而他们也盼望着能够从前辈身上学到更多的技能、为反抗整合运动的战争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