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细碎的摩擦声传入了麦克尼尔的耳中。会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打断他的也只有那些焦躁不安的战马们了,而负责牵着战马上山的士兵们的紧张程度或许还超过同伴和战马们的紧张感的总和。
“我们理解这些,麦克尼尔。”一个声音从麦克尼尔左侧传来,而且听起来有些熟悉,“你们当然是专家……不过,撤回阿尔塔斯巴雷拉斯之后,情况会有所好转吗?”
“我没法给你们什么保证,我的兄弟们。”麦克尼尔直言不讳地承认他并不能预判局势,其中的主要原因是他缺乏相应的情报,“但我们会继续战斗下去,如同在圣保罗时那样。”
麦克尼尔的赌博或许是正确的。他专门挑选了一条敌人在白天都不敢轻易接近的道路,而这条跨越了阿拉瓜亚河右侧山区(仅在共和军控制范围内大部分危险地段的路线甚至不会被那些忙于兴奋地焚烧山林的恶魔所光顾。唯一会影响撤退速度的是最近的路况和士兵们的心态,如果这些经受过了许多训练又在战场上得以证明自己的战士们能保持着正常心态,不必要的非战斗减员将被缩小到一个可以忽略的数字范围内。
偶尔会有几艘联邦军的航空炮艇从空中飞过,它们搭载了特制的探照灯,以便找出那些试图借助夜色掩护逃跑的共和军士兵们。奥利维拉中校没有为此而担忧,他也没有从麦克尼尔身上找到类似的忧虑。相对完好的山体植被和士兵们所装备的简陋伪装道具加大了敌人的航空队拦截他们的难度,而且敌人的探照灯也很少向着这里转动。
“按照目前的速度,我们有望在黎明到来之前抵达目的地附近。”麦克尼尔冷静地评估着他们的处境,他不介意把这些话说给身旁的士兵们听。只要士兵们从他的话语中受到的鼓励多过惊吓,他愿意让战士们更多地了解到同自身命运息息相关的重要情报,“……我的意思是,大家可以找到新的鞋子。”
这个好消息顿时令士兵们兴奋起来,那些双脚长满血泡的不幸者顿觉疼痛也减轻了不少。这股热情支撑着他们往前快走了几步,但对转瞬即逝的幸运的憧憬很快就被从前方传来的枪声打碎了。面面相觑的士兵们看不清彼此的脸,然而他们能够感受到同伴们的恐惧,就连以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麦克尼尔也因此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但愿不是被敌人拦截了。”奥利维拉中校忧心忡忡地说着,“虽然不必担心从左右两侧被敌人夹击,这地方还是不安全。”他向着两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望去,什么也没有找到,“敌人总是能比我们快一步。”
迈克尔·麦克尼尔要求队伍暂时停止前进,他在片刻过后从前方的士兵口中得知了斯塔弗罗斯转述的消息。同样擅长在山林间和敌人玩捉迷藏游戏的希腊人解释说,两军的侦察兵撞在了一起并发生交火,而敌军的侦察兵已经被击毙了。
“看来没什么值得关注的。”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说服自己保持信心,“……中校?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赶路要紧。”
第四骑兵团第一营的士兵们在联邦军此起彼伏的喊杀声里重新开始行动,他们忽略掉了无处不在的敌人所发出的震天动地的喧嚣,也忽略掉了敌人肆无忌惮地向山谷各处发射的炮弹。是的,兴奋的联邦军不只在夺取阵地或追击共和军,那些困扰了他们许久的山谷也成为了联邦军的指挥官们表演行为艺术的最佳剧场。有着从阴曹地府钻出来的怪物护佑,公器私用的军官们便驱使那些怪物将先前被封锁而如今即便打通也不能为他们提供优势的山谷撞个粉碎。当封堵了山谷的巨石逐渐移位时,志得意满的军官们便大声地为那些讨人喜欢的怪物鼓掌欢呼。
忙于逃命的共和军士兵们没有观赏这场演出的机会,他们不仅要在陡峭的山坡上赶路,还要看管好那些作为第四骑兵团宝贵财产的战马。平时士兵们会为这些和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伴们的牺牲而哀悼,但这类活动在越来越多的战马血洒疆场后就逐渐消失了。麦克尼尔有时候会和战友们开玩笑说,等到第四骑兵团的全部战马死伤殆尽之后,他们这支部队就可以改名叫做步兵团了。
可怜的战马们几乎没能在第四骑兵团最近的战斗中派上用场,而当它们终于获得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时,其作用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建立在机动性基础上的牵制策略意味着将有许多战马牺牲,尽管麦克尼尔十分注意保护这些马匹,但战场上的子弹仍然不会避开不参加战斗的人和动物。虽说他事先没有强调过,许多士兵都相信麦克尼尔会用最严厉的手段惩罚把战马丢进山谷的士兵——除非那人也被战马拖下去了。
紧张万分的共和军士兵们只得试图用长官的预判来安慰自己。在麦克尼尔所规划的道路中,最后一段路稍显平坦,撤退到那里的第一营可以策马狂奔(尽管只有少数人能骑上战马以更快地赶到高地附近同友军会合或提前布置防御阵地。与此同时,相较联邦军无从染指的前半段路,地形不再陡峭的后半段路是有可能被敌人从侧面占领的。由于不敢把撤退路线的安全性赌在友军的舍命防守上,在麦克尼尔要求下承担了大部分侦察工作的斯塔弗罗斯不得不忙碌地奔走于附近,这可把自认为身体还算结实的希腊人累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