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罗易似笑非笑地看着斯塔弗罗斯。
“是的,德国人。”
“听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罗易有些感慨,“但我要说的是,这算不上通敌。平民为了生存下去,总要采取一些灵活的措施。只要您能够和敌占区的信徒取得联系、说服他们同我们的人合作,我们就可以逐步降低对救援物资的依赖性。这是个初步的实验,后续的进展要视实际效果而定。”
尼古拉斯·斯塔弗罗斯在经济方面是彻底的外行,他从来不介意承认这一点。但是,深知不能在关键问题上由着自己的天性行事的斯塔弗罗斯在执掌白袍大斋会期间很少就类似的事务发表自己的意见。人只要保持着对主的信仰就能生存下去,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因而迈克尔·麦克尼尔在他的心目中比彼得·伯顿这样的花花公子更像是个合格的人。
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意见,只需要仿照着麦克尼尔给他提供的案例去做就行了,虽然这在他看来无异于向异端邪说投降。
和罗易达成了初步协议后,斯塔弗罗斯决定召集自己的得力手下们开个会以便讨论这个可能让他们所有人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的机遇。参加会议的都是平时跟随在斯塔弗罗斯左右的白袍大斋会信徒,这些人除了头脑灵活之外还具备一项优点,那就是腿脚勤快——他们有时候要连续赶往好几个村庄以便向那里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传递情报,毕竟德国人和印度人都没心思帮这些村庄建设额外的电话线路。
“我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有一项光荣的任务等待着你们去完成。众所周知,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之下,这些担心自己随时会丧命的可怜人终于变得安静了许多,但是这还不够。如我们所见的那样,他们经常整天整天地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而恐惧。”希腊人尽力把自己和罗易的要求包裹在看似合理的借口之下,“已经有一些兄弟向我反映说,这种在附近还未消退的心态妨碍了他们的生活。过去我们一直忙于恢复乡村的基本秩序,现在我们是时候做些早该做的事情了,那就是让他们返回到正常生活之中。”
希腊人从同伴们脸上看到了为难的神色,他还以为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为他赴汤蹈火呢。
过去几十年的人生里,斯塔弗罗斯见到过许多他所认为的非洲人。有太多太多的人被残酷的生活摧毁了信心,从而完全失去了对长远未来的希望、变得只在乎今天,类似的案例不仅出现在非洲,而且也出现在他的祖国希腊,甚至出现在……
……出现在麦克尼尔所描述的那个未来的世界各地,尤其是在黄区。
有些走神的希腊人不可避免地开始把这种现象和白袍大斋会的信条进行对比,试图寻找二者之间的区别。因坚信对长远打算的一切投入都会在不确定性的影响之下化为乌有而只在乎当下,和放弃对自身的约束、转而完全顺从自己的欲望,确实存在一定的重合,但双方终究不是完全相等的。并不是所有人的欲望都在于眼前的享乐,那些为了享受更多的乐趣而决心暂时吃些苦头的家伙也并不少见。
忠诚的下属们很快提供了几个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方案,这些计划的可行性低到了不可能在斯塔弗罗斯这里通过的程度。情绪不免有些激动的希腊人尽量心平气和地向异想天开的同僚们指出,当本地的居民已经适应了整天被志愿者投喂救济物资的生活之后,用类似的激励措施是不可能说服这些人回到劳动之中的。
“除非我们切断对他们的物资供应。但是,我希望大家明白,德国人愿意给我们足够的权限只是因为我们帮德国人做了些他们不方便直接去做的事,这和他们对我们的信任以及他们自身的能力无关。”斯塔弗罗斯逐一否定了下属们的方案,可他自己又找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要是本地的平民因为得不到救援物资而躁动不安,德国人会去物色新的合作伙伴……而我们没有多少和他们讨价还价的本钱。”
其实还有一个更危险的方案,至少斯塔弗罗斯在听到罗易的建议后就已经这么想了。白袍大斋会凭借着孟加拉人的绝望而迅速扩张地影响力,代价则是短期内不大可能组织这些新加入的信徒从事些有目的性的集体活动。那么,也许只需要在这染缸里多加些原料就能改变白袍大斋会的性质,正如斯塔弗罗斯在巴西时竭尽全力地为起义军寻找新的战斗理由的同时又要压制激进思想的蔓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