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么说,巴基斯坦军队还没有理由冲着仍然站在他们一侧的外国友人们动手。更重要的是,这些随时可以安全地从东孟加拉撤离的外国人同样是一些巴基斯坦人最后的希望。一旦吉大港失守,被围困在达卡的巴基斯坦人逃离孟加拉人报复的方式就只剩下了跟随着自己的外国朋友们一同逃跑。
至于成为俘虏,那是巴基斯坦军队的士兵们不敢去想象的。有几十万孟加拉人在这场大规模镇压中被杀,有上千万孟加拉人被迫流亡到了邻国,这也加重了印度人对巴基斯坦人的敌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谁愿意认输,谁就要在另一方的报复之中被屠杀殆尽。坚信战败之后会迎来无比凄惨的下场的指挥官和文官们试探性地请求自己的外国友人带着自己一起离开这片已经化为焦土的不祥土地,而他们的外国朋友们只需要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和一个暧昧不清的眼神就能让他们喜极而泣。
在这座所有人都必须为自己的前程考虑的城市中,卡萨德和他身边的教士们保持着异乎寻常的冷静。巴基斯坦人可以走,孟加拉人也可以来,甚至哪怕东孟加拉人成为印度的一部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仍然无法摆脱宗教的影响,无非是以哪一种形式罢了。正是由于对已有的规律和将要发生的事情有着清醒的认知,卡萨德才会有勇气一直坚守在达卡。孟加拉自由战士的领袖们大可以在同僚面前大谈特谈模仿自己的印度人朋友们那样建立一个世俗化的新国度,然而有些土地只适合种植某几种特殊的作物。
没人可以违背自然规律,卡萨德不能,孟加拉人更不能。
从手下的汇报中断断续续传来的信息似乎证明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已经放弃了挣扎,这是卡萨德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蒙斯克需要为许多事情负责,例如巴基斯坦军队的负隅顽抗、偶尔出现在战场上的不明身份的游骑兵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印度东北地区叛军。谁若说不甘寂寞的蒙斯克突然改了性子,卡萨德当然要第一个反驳他——不,也许头一个跳出来发言的应该是伯顿。
彼得·伯顿虽然已经失踪了一段时间,他留下的关系网络还在继续发挥作用。更重要的是,在关键事项上没有对卡萨德保密的伯顿把他所掌握的某些重要人物的把柄也一并交给了卡萨德,使得卡萨德得以在伯顿下落不明期间利用这些关系继续搜集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有关的情报。想必那些以为伯顿已死的家伙在被卡萨德敲诈的时候会被吓得神志不清,而卡萨德也并不介意先杀鸡儆猴、把几个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敌人卖给日薄西山的巴基斯坦军队。
12月4日,斯塔弗罗斯控制下的白袍大斋会信徒们收到了一条来自卡萨德的情报。在通讯内容中,卡萨德声称他在巴基斯坦的可靠盟友获悉泰伦矿业公司最近把一些和孟加拉军有关的重要地点的情报交给了巴基斯坦军队,后者很可能在狗急跳墙之际给孟加拉人造成更大的损失。
“看来让伯顿离开达卡是个错误。”当斯塔弗罗斯把消息辗转告诉麦克尼尔时,后者不得不掩面而叹,“这种模棱两可的消息……卡萨德可能会觉得他自己很幽默,嗯?也许他应该多在巴基斯坦的军队中寻找一些愿意出卖情报的可靠交易对象。”
“伯顿没有尝试着在巴基斯坦军队里寻找更多的盟友是为了规避风险。”斯塔弗罗斯对此有不同的解释,“掌握了权力的军人不只是军人,和他们有关的情报会从种种不同的领域泄露出去。”
“唉,这也我一直坚决地反对由军人掌握权力的理由之一。”说到这里,麦克尼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该在斯塔弗罗斯面前这么说,但希腊人似乎对他的态度没有什么意见,“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不容易了,被迫肩负更多责任的结果可能是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他盯着斯塔弗罗斯那双镇定自若的眼睛,换了一副比较轻松的语气,“不过,到了关键时刻,军人要有站出来给国家和同胞动大手术的决心和勇气。在这一点上,我想您是所有人当中最出色的,斯塔弗罗斯将军。”
孟加拉人的胜利对于麦克尼尔来说已经是注定的,他担心的是战事的最后阶段又节外生枝。因此,在接到了卡萨德的警告之后,他把排查任务交给了肩负情报工作重任的斯塔弗罗斯和卡萨德。同时,他也做好了在对吉大港的进攻开始之后趁火打劫的准备。那些危险的东西必须由他这样的人来保管和销毁,他才能彻底放心下来。
4日晚上,约书亚·米切尔在麦克尼尔前来看望他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到前线去参战。对此不置可否的麦克尼尔承认自己手下目前缺乏可靠的执行人,但他又语重心长地对米切尔说,孟加拉人是不会允许一群刚叛逃没多久的前敌军这么快投入到战斗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