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如今的南庭都护府只有两种刑罚:死刑和带缓期的死刑。
在打架斗殴都可能招来死刑的情况下,製造槍击案简直是不可理喻、嫌自己活得太长。战争爆发后,已有数名南庭官员的子女因继续平日为非作歹的生活作风而被处决,以至于那些官职比这些反面案例要高得多的人也不得不告诫家人谨言慎行。
不同程度怀有私心的南庭都护府文武官员们以自己的方式做着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他们谁也不想成为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奴隶,更不认为放下武器投降就能得到名誉布里塔尼亚人甚至是贵族的身份——相信布里塔尼亚帝国的政治信誉跟指望赌棍迷途知返没什么区别。激烈的冲突不仅发生在战场上,也同时发生在保持前线稳定的战线后方,只是包括锦衣卫在内的南庭治安力量尽力保证它不会浮出水面。
这冲突也包围着麦克尼尔,充斥着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独自一人守在家中的老人只盼着战争早些结束,这样他们的子女就可以平安归来而不是在某个无名荒岛上成为孤魂野鬼。生意受了影响的商人惶恐不安地计算着距离彻底破产所剩的日子,疯狂地诅咒着布里塔尼亚人,也诅咒着自己。那些对当年发生在新西兰的一切仍然缺乏直观感受的居民们企图重温旧梦,他们尝试着说服自己,只要保持着过去只求安稳生活的态度,就能从这场灾难之中安然无恙地脱离……纵使是在永远紧随南庭都护府步调的承天府,市民们的意见也千差万别。他们除了在不能给布里塔尼亚帝国当奴隶这件事上保持共识之外,其余方面完全无法取得一致意见。
但这就足够了。
夜晚的路还很长,麦克尼尔免不了要多找些话题。他需要让身边负责监督他的南庭军士兵保持清醒,这不是因为他本人需要找人交谈,而是为了防止再出现上次的误会——之前有个监督麦克尼尔的士兵一不小心在半路上睡着了,并因此而误以为麦克尼尔给自己下了安眠药。虽说麦克尼尔不怕和别人争辩,眼下急需保持低调的他不该引起那么多的重视。
在这深邃得很容易使人把瞬间当做永恒的黑夜里,公路旁的照明灯成了除货车车头灯外唯一的光源。看不见漫天星斗的麦克尼尔还在有意无意地同身旁的士兵聊着,同时他还在考虑正式加入南庭军一侧作战的契机。南庭军自然是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他的,提供情报换取认可的手段也已经被罗根用过了,更何况他现在也拿不出什么重量级的机密。反过来讲,如果连锦衣卫都认可了麦克尼尔,那么其他人的怀疑也就迎刃而解了。
“布里塔尼亚人在我们这边不少见,但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这么主动地要加入我军的布里塔尼亚人。”那名年轻的南庭军士兵已经困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哎,你继续开车吧,我先打个盹。”
“别,上次在车上打盹的人差一点举报我是布里塔尼亚间谍。”麦克尼尔手一抖,险些把货车撞下高速公路去,“你也体会体会我的心情……”
打瞌睡的士兵象征性地答应了两句,忽然尖叫出声。扭头和对方谈话的麦克尼尔转过头一看,只见前方的路面上赫然出现了一群正在穿过公路的平民。还没等那士兵继续发话,麦克尼尔踩了急刹车,又迅速调整了车辆行驶方向,尝试着让车子横着停在公路中间。在高速公路上打滑的货车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声,它拖着长长几条黑色轨迹飞向不知所措的过路人,总算在惨剧发生前一刻勉强停了下来。
心有余悸的士兵战战兢兢地爬下车,看到车子上没有血迹,又见那群平民不知所措地挤在一起堆做一团,愤怒立即占了上风。他朝着那些平民大声呵斥着,要这些人赶快离开。
“陈先生,发生什么事了?”麦克尼尔也跳下了车,“这高速公路上不该有平民,你们下次要派更多人沿途巡逻啊。”
“人手不够啊,没办法。”
就在两人商议怎么尽快把挡在了道路中央位置的车辆尽快移开时,刚才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平民们终于恢复了镇定,他们来到两人面前,请求这两位没有直接对他们拳打脚踢的好心人收留他们。
“老爷,我们是逃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