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答也都相差不大,有的人怕事些,唯唯诺诺的一问三不知,有的人有心攀附,不管有的没的都东拉西扯了一大堆,细听下来其实没什么要紧的内容。
不过对于赵娘子屋里的灯是几时灭的,各人却也说法不同。
有一个赵娘子隔壁屋子的,与童兰英的说法相差不大,那屋里的动静一直到亥末才停下来,但是灯几时灭的,她没看见。
而赵娘子对面屋子里的人却说,那灯亥初就灭了。
剩下的人离赵娘子的屋子有点远,实在是无法确定。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浓稠如汁夜色渐渐变得稀薄了,明月清辉从云翳后头洒落下来,照的青石板路上的夜露一阵晃眼的明亮。
韩长暮三人走在蒙蒙的夜色中,前后两盏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暖黄色的烛火狼狈的燃烧,光亮不负方才那般刺眼了。
“乔坊正,赵娘子是个什么出身?”走出苎麻巷,韩长暮问道。
乔言达身为坊正,旁的事情可以不知道,但坊里暗娼的情况必须了如指掌,这样才可以应对衙署的察查,他想了想:“赵娘子是三年前搬过来的,说是夫家姓王,三年前战死了,她是来长安城投亲的,但没找到亲戚,她无处可去,小人就帮她在苎麻巷找了间屋,她的户籍上叫赵萦纡,二十八岁,落的是泾阳县,具体是哪个村儿的,小人不记得了,那女孩随母姓,名唤沐沐,三年前四岁,今年正好七岁了。”
韩长暮眯了眯眼,别有深意的问了一句:“苎麻巷里四十多户,乔坊正都如此照顾?”
乔言达有些尴尬,灯火映照下,脸颊微红,抬手摸了摸后脑:“她带着个小女娃,刚来的时候连身儿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小人,看着她可怜,就,多照应了几分。”
韩长暮抿唇不语,这个照应是怎么个照应法,不言而喻。
冷临江听了半晌,插了一句嘴:“乔坊正,这苎麻巷四十多户人家,是外来的多,还是本地的多?”
乔言达愣了一下:“这,”他干干的笑了笑:“少尹大人有所不知,做这种营生的,哪有本地的,即便是土生土长的修平坊人,一旦做起这个营生,那也是要换个里坊做的,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子女族人想。”
冷临江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四十几户都是和赵娘子一样,全是从外头迁进长安城的?”
乔言达摇头:“也并非全都是从外头迁进长安城的,也有别的里坊的。”
冷临江又问:“那童兰英,也是外来的?”
乔言达先是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童兰英原本是栎阳县人,跟修平坊的王家的小郎君定的是娃娃亲,四年前她家里遭了灾,一家六口死的就剩她一个了,当时她十八岁,就进京投奔王家,谁知道她跟王家的小郎君成亲不到半年,那小郎君就病死了,王家说她命硬,克死父母还克夫,把她撵了出来,她气急了又没出去,就搬进了苎麻巷,干起了这个营生。”他顿了顿,许是跟着韩长暮查问了这一路,发现韩长暮并不像传言中所说的那般不近人情,冷酷嗜杀,便也轻松了下来,言语中有难以掩饰的唏嘘,如凉风徐徐:“司使大人方才问小人,这苎麻巷里四十多户,小人是否都这样照顾,其实也不能说是照顾,只是可怜罢了,说起来苎麻巷里的人,都和童兰英一样,也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就像童兰英,夫家不容,其实她大可以另谋一条生路,偏偏就为了赌一口气,给那王家添恶心,就糟蹋自己,小人觉得,她是犯了糊涂。”
听到乔言达的这一番话,冷临江唏嘘不已,难怪方才童兰英说起王家,会恨得咬牙切齿的,把命硬克夫的扣在一个家破人亡的新寡妇人头上,还见她撵了出去,这是要背着她去死啊。
静了片刻,韩长暮点头:“是糊涂。”他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审视的望了一眼苎麻巷:“乔坊正,童兰英的熟客,被赵娘子撬走的那个宁顺祥,你熟悉吗?”
乔言达思忖道:“宁顺祥是在永崇坊开棺材铺的,有快五十了吧,他家祖上就是做这行的,传到他这代是第四代了,宁顺祥是家里的独子,家里有妻妾,其他的小人就不是很清楚了。”
韩长暮微微眯了眯眼,漫声问道:“童兰英今年二十二岁,那赵娘子今年三十一岁,她怎么会撬的走这宁顺祥呢?”
这算是问到冷临江的拿手之处了,不待乔言达说话,他便抢着开口:“久朝,这你就不懂了吧,她再年轻好颜色,也总有腻了的那一日,且我看那赵娘子像是有些出身的人,不似童兰英那般举止妖调轻浮,宁顺祥年纪不轻了,家里又有妻妾,还来逛暗娼窑子,品性不定也是意料之中的。”
听到这话,乔言达不住的点头,露出深以为是的神情。
韩长暮的神情淡淡的,不知是不是也认同冷临江的这番话。
几个人回到了那处荒宅,吹了大半夜的风,那血腥气终于有了消散减弱的迹象,闻起来没那么令人欲呕了。
韩长暮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姚杳蹲在墙角,正小心翼翼的往帕子上放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