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吐蕃二王子初来长安时,那张脸还是粗糙黝黑的,脸颊上顶着两团突兀的红晕,整个人显得又粗又土。
可现在不过在长安养了数月,那张脸比从前白了一些了,连通身的气韵也大为改变,颇有几分五陵少年的风姿了。
果然是长安的水土最养人呐。
想到这里,谢孟夏笑容深邃:「自然是信笺上所说之事,代善王子可是想好了?」
代善的脸色不虞,深目中充斥着桀骜不驯,冷嘲热讽的嗤笑道:「汉王殿下传信给本王,本王若是不来,岂非打了殿下的脸!跟想好没想好有个屁的关系!」
谢孟夏掀了下眼皮儿,手上慢条斯理的烹着茶,心中满是不屑。
野人就是野人,说话行事都粗鲁无状!
他不惊不怒,笑的漫不经心:「哦,代善王子来的似乎心不甘情不愿,本王从不强人所难,既然如此,王子就请回吧。」
「你,」代善是吐蕃的二王子,也是个尊贵至极,说一不二之人,哪受过这种挤兑刁难,顿时怒不可遏,本就不白净的那张脸气的发红,目眦尽裂,他蓦地冷笑:「汉王殿下冒着风险传信给本王,就是为了做这副欲擒故纵的把戏给本王看吗?可惜了,本王不爱看戏!汉王殿下也唱的忒烂!」
听到这话,谢孟夏深深的望了代善一眼,斟了一盏茶过去,不惊不怒,慢悠悠道:「本王唱的忒烂无妨,代善王子不爱看戏也无妨,你我二人合力,能唱一场好戏,也不枉王子走这一遭。」
代善磨了磨牙,戏子低贱,谢孟夏竟然将他堂堂一国王子比作戏子,这是何等的羞辱,可他没有暴怒,反倒骤然平静了下来。
大靖朝上下皆知,汉王殿下是个不成器的纨绔,文不成武不就,更重要的还是个缺心眼,喜怒哀乐皆上脸,吃喝玩乐五毒俱全,被文韬武略样样出众的秦王压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
甚至连太子之位都丢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隐含威胁的话,又如何做得出勾结外族的事?
现在看来,这个人从前做出的尽是一副假象,隐忍蛰伏数年,终于忍不住了,要反戈一击了!
他们大靖人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对,眼下倒是个他渔翁得利的好时机!
虽然心里有了打算,但代善也不肯露了破绽,让谢孟夏抢先知道他的图谋,他目光一闪,面色冷然:「汉王殿下好大的口气,要本王和殿下一同唱戏,也要看看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
谢孟夏淡淡一笑,屈指轻叩书案,傲然道:「我大靖物阜民安,物宝天华,你吐蕃衰草寒烟,贫瘠荒凉,若真开了互市,算起来倒是我大靖吃了亏,罢了罢了,本王还是将这折子烧了吧。」说着,他当真从袖中取出一份簇新的折子,毫不犹豫的燃了个火折子,烧上那折子的一角。
「等等!」看到这一幕,原本心眼就不多的代善顿时慌了神,根本顾不得多想什么了,一边大声阻拦,一边冲过去抢下了那折子。
他按捺着兴奋激动,「
哗啦」一声展开折子。
那折子内页上的墨迹是崭新的,显然是刚写不久的。
那一笔一划写的清楚,正是方才谢孟夏所说的那件事。
代善长得粗野,心性却一点都不粗,虽然这折子上写的言辞凿凿,但终究只是一封折子。
开放互市这件事实在太大,是一件会动摇国本之事,别说谢孟夏只是一个皇子,就算他日登基成了大靖之主,那也不能肆意妄为。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这世间之事风云诡谲,此消彼长是常有之事,谁也无法断定他日究竟局势如何。
即便不成,也伤不着他分毫,可万一成了呢,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他看着那份折子心潮起伏,平静了片刻,手摸着折子烧黑的一角,声音中隐隐有些急切和期盼:「汉王殿下的意思是?」
谢孟夏淡淡点头:「不错,就是代善王子看到的那个意思。」
代善心中一顿狂跳,吐蕃屡次与大靖交战,不就是为了互市么!
他来这长安城走这么一遭,不正是图谋达成此事么!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掩饰住脸上呼之欲出的喜色,压着声音开口:「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