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孟夏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页薄纸,搁到代善的面前,漫不经心道:「口说无凭。」
代善满腹狐疑的接过那页薄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那页纸上写的与折子上所写一般无二,至于后头谢孟夏提及的条件,于他而言只是轻而易举的。
他双眼一亮,径直拿过玉管紫毫舔饱了墨,提笔在纸上谢孟夏的名字下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徐徐吹干了墨迹,将纸叠好收入袖中,才透了一口气:「立字为据。」
话音一落,二人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阴谋的味道。
代善喜滋滋的走了之后,这片偏僻的溪边便安静了下来。
折云提着个食盒,从密林中走出来,撤了石头上的一壶两盏,将清粥小菜搁在食案上,小心翼翼的觑了谢孟夏一眼。
谢孟夏掀了下眼皮儿,横了折云一眼:「想问什么就问!这样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样子,想想你现在的身份!」他重重拍了一下折云的脊背:「站直喽,丢人现眼事小,漏了破绽事大!」
折云想到自己的身份,赶忙挺直了脊背,悻悻一笑:「是,小人是汉王府里的大管事,畏畏缩缩的不像样子。」
谢孟夏看着折云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说吧,想说什么?」
这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的,不闹不怒,但折云从谢孟夏的眼中看出了阴鸷和薄怒。
折云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小人,小人知罪。」
谢孟夏不阴不阳的笑了笑:「跪什么跪,本王是说了要打你还是要杀你?起来吧。」
折云讷讷的擦了一把冷汗,想到临来时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不禁一阵的心惊肉跳,心里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静了片刻,谢孟夏自嘲的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本王知道,他与你说过,本王要卖国。」
「没,没有,主子多虑了,没有的事儿。」折云心虚的低下了头,水边的凉意丝毫没有抚慰了他的慌乱,脊背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隔水相望,朦朦胧胧的远山恍若这诡谲变幻的尘世,就像是人心深处,总有那束光找不到的幽暗地方。
谢孟夏不愿意永远站在见不到光的幽暗之处,他要走出来,走到阳光下,让世人都睁大眼睛看看,看看究竟谁才是真的名正言顺,实至名归。
谢孟夏看也不看折云一眼,指着远山近
水,流露出一抹怅然若失:「这大靖朝是先祖打下来的,是我父亲为之殚精竭虑半生的地方,这样的大好河山,谁,会忍心毁了它?」他目光闪动,低低垂了垂眼帘,掩饰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恨意:「谁毁了它,谁就是这大靖朝的千古罪人!」
折云低低应了声是,心里却是古怪的厉害。
他们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确,折云心里也是格外清楚的,再转头听了谢孟夏的这一番话,他很有几分不解。
他们所图谋的那件事一旦做成,势必会造成朝堂动荡,国本不稳,即便不会将这大好河山毁于一旦,也多少会伤及根本的。
不过即便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所谋之事也绝不会半途而废的。
可现在谢孟夏却又说了这一番自相矛盾的话,不由得令他心生古怪。想到临来时那人交代给他的事情,折云按下心慌,硬着头皮问道:「主子,那,这开放互市一事,主子已经应下了,现下再反悔,怕是会惹了那二王子,适得其反。」
谢孟夏瞥了折云一眼,面无表情的淡淡道:「谁说本王要反悔了?」
「那,方才主子说,」折云惊讶道。
「本王说什么了?」折云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谢孟夏给打断了,淡淡的盯了他一眼:「开放互市,固然是对吐蕃有利,但对我大靖,却也并非全然有碍。」
「此事,小人不甚明白。」折云毕恭毕敬的接口道。
与代善结了盟,谢孟夏这会儿心情正好,也就有心思多跟折云说上几句,他一脸淡漠,目光深邃:「吐蕃的良驹、兵刃、各种矿物,乃至罕见的药材、秘术,样样都是我大靖没有的东西,样样都是我大靖需要的,」他露出一丝神往之色:「用一些无用的装点之物,换取可保边境安稳之物,何乐而不为呢?」
折云不是聪明人,向来不懂得深思熟虑,更听不出谢孟夏话中的漏洞。
他只觉得谢孟夏的这一番安排又周全又有大义,不禁心生感怀,斩钉截铁道:「是,主子苦心孤诣,小人必定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主子办成此事!」
看到糊弄住了折云,谢孟夏点了点头:「此事筹谋不易,你要守口如瓶,折云,你要时刻谨记,谁,才是你的主子!」
折云心头一凛,忙应了声是,后悔的直想抽自己的耳光。
他要不是被那人蛊惑了,以为自家主子要卖国,他才不会舍了性命不要说这些犯上的话。
他又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