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还有七十多支箭矢。”韩长暮吁了口气。
这点儿箭矢,怎么算怎么拮据。
“我这还有十二支。”郑鹤卿站在那,天人交战了半晌,还是道德底线战胜了本能和理智,没有选择见死不救,拎着箭筒走过去,“哗啦”一声,将箭矢倒在了地上。
韩长暮正要分配这些箭矢,地面突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荒草摇曳,巨树晃动,尘土飞扬。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望向狼群所在的方向。
原以为是狼群再次发起了攻击,谁知道狼群依旧缓慢而谨慎的渐渐逼近,而巨响传来的方向,是在他们的背后,是与狼群相反的地方。
众人齐齐转头望去,心中生出希望。
来的若是禁军、或是其他府邸的护卫,那他们的逃生希望就更大了几分。
可一看到来人,所有人都默默的叹了口气。
姚杳默默的在心里给来人上了一炷香。
天堂有路他们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进来。
“狼,有狼!”
“狼!这么多狼!”
冲过来的那群人,正是方才远远吊在后头的新科进士们,原本只是打算猎些野鸡野兔的文人们,乍一见到这密密麻麻的狼群,都吓懵了,连逃跑都不会了。
而头狼在此时又发出长啸,一声长两声短,长声凄厉,短声狰狞。
像极了大战前排兵布阵的擂鼓声。
狼群长啸声响起时也有了变化,如潮水遇到了阻拦,从中间分成了两群,一群向左,一群向右,对近在咫尺的这群人形成包抄之势。
众人顿时慌乱了起来,别说方才根本没有准备,即便是有准备,狼群这样猝不及防的闯过来,再多的准备和谋划,也免不了要慌了手脚。
韩长暮当机立断,将方才归拢的箭矢重新分配,扔给了姚杳一只箭筒:“你护着女眷先走。”
姚杳很明白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利落的翻身上马,冲着慌乱无措,尖叫声声的众多姑娘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快走,从这走!”
狼群一来,原本剑拔弩张的姑娘们也顾不得吵架了,纷纷翻身上马,疾驰到了姚杳身边。
姚杳一甩马鞭,向前一指,厉声大喊:“快,往前走,从这个方向走,别回头,别后退。”
狼群似潮,长啸如涛,露出冷白森然的獠牙,蜂拥而至。
韩长暮和冷临江对视一眼,弯弓搭箭,箭矢疏疏如残雪,闪烁着耀眼的冷光,在狼群中纵横交错。
谢慎之和侍卫们也分到了各自的箭筒,他们准头极好,弯弓搭箭,“咻”的一声,行云流水却又例无虚发。
次第不断的“噗噗”的闷声响起,箭矢穿透厚厚的狼皮,不断的有灰狼倒地抽搐。
这片荒野中,一时间血腥气大作。
郑鹤卿哆哆嗦嗦的上了马,身为世家子弟,他不是头一回狩猎了,但却是头一回面对这么多狼。
狼啊!
他数了数箭筒里的箭矢。
总共只有六支。
射完了怎么办?
郑鹤卿挣扎了短短一瞬,决然调转马头,追着那群姑娘的方向奔去。
什么大义,什么道德,通通见鬼去吧!
哪有性命重要!
卢云谏和崔景初赶来的时候,全然没有料到等待他们的会是这样的险境,可现在,他们深陷泥潭,退无可退,只有死死抓住韩长暮这根救命稻草,才有些许活命的可能。
可这根救命稻草似乎也不那么牢靠。
毕竟一人难敌众狼。
卢云谏和崔景初飞快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黑黝黝的眼中看到了不谋而合四个字,再一转头,看到郑鹤卿已经催马跑了,二人齐齐无声唾弃了一口,也紧追而去。
“郑兄,你的腿脚够快的!”崔景初与郑鹤卿齐头并进,嘲讽不止。
郑鹤卿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引人诟病,他哽了一哽,瞪着崔景初道:“贤弟跑的也不慢!”
卢云谏看不惯二人大敌当前,还起内讧的做派,不由的板起脸喝道:“你们是嫌狼群离得太远吗?还有功夫起争执!”
郑鹤卿转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尘土飞扬,狼嚎声声。
狼尸遍地,鲜血喷薄,染红了目及之处的草木山石。
箭矢已经用完了,狼群逼近了韩长暮几人,他们皆抽出刀剑,与狼群近身肉搏。
这数人数马都陷入到了狼群的包围中,满身满脸都是血迹。
不知道是他们受了伤,还是喷薄而出的狼血。
这一片狼藉惨烈的血色,看得人心头一悸。
郑鹤卿咬牙忍下心头的那点不适,催马奔驰而去。
平日里看起来柔弱不能自理的闺秀们,在遇到生死存亡之际,每个人还是激发出了无穷无尽的潜力。
既没有柔弱,也没有不能自理。
逃的那叫一个快!
眼看着这群姑娘和文人们已经离狼群越来越远了,姚杳调转马头就要折返回去。
“诶,你干什么去?”吴心越看到姚杳掉头要走,立刻叫住了她,一脸倨傲道:“你不能走,韩大人说了让你保护我们的,你走了,谁保护我们?”
姚杳连理都没理吴心越,径直往前。
吴心越还从未被人如此无视过,更遑论还是个卑微的下人,她恼羞成怒,一把抓住了姚杳缰绳,气呼呼道:“本小姐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你不能走!”
姚杳气笑了,指着远处的漫天尘土道:“吴大姑娘是想和我一起去打狼吗?”
吴心越是个外强中干的,吓得立马松开了手,唇角嗫嚅,只支支吾吾的说了几个“你”字。
郑云英一直看着吴心越,见她诺诺的没了话,扑哧一笑,手往背后一摸,取出了箭筒里仅剩的两支箭矢,又从靴筒中掏出一把弯月状的短刃,一柄塞到姚杳手中:“这位姑娘是要回去相助韩大人和冷大人吗,千万小心,保重自身。”
说完,她又瞥了一眼脸色铁青难看的吴心越,不等姚杳道谢,便催马向前,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出了这片猎场就安全了,大家伙再忍一忍,使把劲儿。”
姚杳的目光闪了闪,毫不迟疑的往那一片血腥之地赶去。
刚刚跑出去几步远,迎面便撞上来一团茫茫灰尘,尘土飞扬里的血腥气浓烈的无法忽视。
姚杳杏眸一凝,顿生不祥之感。
谢慎之浑身是血,左脸上还有一个深可见骨的爪痕,他身后的几个侍卫身上也个个带伤,且伤得不轻。
一见姚杳,谢慎之错愕不已,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姚姑娘怎么折回来了?”
姚杳的声音微冷:“前头什么情况,大人如何了?”
谢慎之惊魂未定,一说话扯得脸上的伤痕一阵冷痛,嘶了一声:“冷公子拼死送了某出来,他和韩大人陷入了狼群的包围,恐怕,恐怕,不太好脱身。”
“所以呢!”姚杳听出了不妙,一把揪住谢慎之的衣襟,目眦尽裂:“你就把他们抛下了?!”
“我,我,”谢慎之也知道自己过河拆桥的快了些,心虚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姚杳一言不发的松开了手,发泄一般重重甩了下鞭子,闷头冲进了漫天血色中。
人的本能便是贪生畏死,面对生死抉择,她没有任何权利去苛责任何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诶,姚姑娘......”谢慎之迟疑着喊了一声,心头一阵茫然。
是他,错了吗?
他只是,怕了而已!
“世子,快走吧。”侍卫受伤也不轻,眉目间添了一抹颓色,垂头丧气的劝道。
谢慎之看着那一道清绝却坚毅的背影,心头一动,缓缓攥紧了缰绳:“我要回去,”他调转马头,追着姚杳折返回去:“你们速去求援!”
几个侍卫懵了,相视一眼,最后点了个脚力最快的出来:“咱们世子跟金指挥使交情极深,你去请他,他定会帮忙,我们几个去保护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