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集英殿出来的时候,雪下得很大,集英殿紧邻着千春亭,我穿着刚换的常服团龙绵袍,围了一条暖和的玄色紫貂混狐毛的围脖,站在宁安为我撑起的叶黄油纸伞下,透过纷纷落雪,却看见远处亭子里有一抹娇红的倩影。
我命收了伞,坐进暖轿里,紧走了几步,才看清亭里坐的是曼曼。大雪天的,雪从四下里吹进亭中,她不带侍儿,一个人穿了件白底绣竹叶儿的绵袍子,外穿娇红昭君套,底下是石榴色百褶绵裙,红色羊皮短靴。我吩咐住轿下来,见她盯着眼前的柳木棋盘,聚精会神地同自己下棋。
我上前拿起白子下了一手,看她细纤纤的指头冻得通红,真是不忍了:“你这呆人,如何不到集英殿偏殿里边吃茶边等着我,偏到这里受冻。你成心害我担心呢?!”
她哀哀抬起明眸,幽怨已极,那神色神似定云,“你这些时日不见,我自冻死了,你也不会晓得!”
我明白她心里怨我,故意嗔道:“瞎胡闹!若冻坏了你,还得费药钱呢。快跟我回去!”
冯曼曼倔脾气上来,抽手回去,偏要坐在亭内不动,“不,上回咱们下的棋局,我非要自己解出来,免得你怪我愚笨,见天不理我!”
我有点哭笑不得,“别胡闹了,那天的棋局,是三国孙策的旧谱,我也是从书上看的,不看书解不了的!文苑里历代棋谱、钟王墨宝全是我的宝贝,赶明儿遇个好天,都借你看就是了!别冻坏了,这棋子我让宁安的徒弟收,你快回妙音阁去啊。”
“那你果然跟我回去?”
我方才说让她跟我回去,现在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道:“一起去,自然一起去!”
到了妙音阁,我才想起至今没用晚膳,小厨房便上了鲜虾丸子、西湖醋鱼并羊肉香锅、鸽蛋鱼翅盅数样,配了上好竹叶青,喝得我有几分醉意。曼曼放了箸,狠灌一口酒道:“皇上还知道我的门儿是朝哪边儿开的么?你也不必晾着我,惹急了我,我去净德尼院给先帝敲经去!”
我手里拿着酒杯,正含了一口酒,听她说这话,我呛了一下,低笑出声:“爱妃差矣,朕的曼曼秀发乌亮如绸,清逸如瀑,光闻闻这幽幽香气,也不是凡夫能有的际遇。想古之子夫、丽华,也不过如此。璟怎么舍得你去伴那青灯古佛呢?爱妃休要胡说唬朕,就算那净德尼院是祖宗设的,朕也一样把它拆毁了,把我的曼曼拉回来!”
曼曼的眸子好像慢慢给我点亮了,她道:“这般说来,璟哥乐意待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