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人端正拿好玉笏,向我拜了几拜:“臣愿立刻去抚州,求圣上罢了亲征的念头!”
我知道乔大人是忠臣,不让我去打仗是为我好!我以为这个劝我的人会是我当年齐王府的旧人,像冯正中、常梦锡什么的,要不就是亲姐夫严续,谁知却是宋齐丘幕宾出身的乔大人。他不该这时候劝我,会乱人心的!可这么一来,我也总算明白了一件事:大难来的时候,没几个人是忠义的!
乔匡舜退下了,我努力平平气,望向身边的武将朱匡业,“爱卿以为呢?”
朱匡业红了脸,等了一会,念了一句《投笔驿》:“皇上明察:‘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孔明尚且如此,何况如今呢?”
“大胆!”我气得暴喝一声:“国难当头,你非但不挺身赴难,竟然还在这说风凉话!你不用呆在金陵了,去给乔匡舜作伴,去抚州当副使吧!刘存忠,你是朱匡业的副手,你怎么说?!”
一旁的刘存忠大祸临头般跪了下来,只说了一句话:“圣上明鉴,朱将军说得对!”
我已觉面子扫地,气急败坏地冷哼一声:“对…对!你们都对,你也收拾东西,流放饶州!”
接着,我不看群臣的反应,疲倦地一挥手宁安徐徐宣布:“退朝!”大臣们慢慢退走了,我望着空空的大殿发了一回怔,狡猾的冯宰相见我没像平时一样急着离去,他退了几步便转声留了下来,重重跪下来,柔声对我谏道:“亲征不能去,反正不能去!老臣也反对,不管怎样,反对到底!您要不爱听,把微臣也贬了吧,我在抚州干过,我…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让你去……”
我离他约有一丈余远,此刻我的脸气得发白,眸子里冷光已现,一手撑着龙椅把手,一手指着他骂道:“你这老滑头,有事在朝上怎么不说?你也算定朕不敢去亲征是吧?乔老被贬了,朱将军被贬,刘将军被流放,你料朕火气出了些,你现在说就白落得个忠臣的名头了,是吧?!”
“忠臣不怕死!老臣以前已经犯了好些错,在人家眼里,臣老早就是奸臣了!您今天只要不杀我,我的尸首躺到那朝天门口,也要拦着您的马!”圆脸的冯延巳,此刻高高的扬起头,坚定地看向我龙座的方向,他那双带着狡猾智慧之光的眼,对上我那双熬红了的,布着血丝含着悲泪的怒目。老冯眼里泪光涌动,小胡子理得考究,此刻他跪在阶下,我坐在龙座上,他极少有的“砰砰”地猛磕着头,一时脸上涕泪交流,呜呜地哭着:“周主打仗是拼命的!当年,你方在少年时,我们俩就在一起了!我可是您的忘年交!您那底子我知道!若论文的,十个柴荣也不敌你,可是论武的,去拼命…你虽会些骑射之术,可不是那人的对手!不能去的,皇上…您…不能去的!”
我被他说得泪眼模糊,又是气,又是怒,又有些感动,任性地向着老冯吼道:“冯延巳,你冯家是郡门望族,伺候你的仆役都有几百。你本人文采不凡,上哪儿都足以当官!唐国倒了,你和乔老之流都可以去周国,继续享福!你们什么也不用怕,所以当然怕我打输了,得罪了柴荣,折了你们的后路,是不是?!”
“我的路就在陛下的身上呀!没了皇上,我冯延巳…满身都是错处,不被抄家、也被流放…大唐国要是真败给周国,老臣头一个殉国……可是皇上!就算唐国倒了,臣也不要您去送死…就让臣替您好了……”
“你起来!回家去!柴荣打过来,你死了有什么用?”我阴着脸对他道:“别以为朕糊涂到忠奸不分!朕是做给朝上的将军们看的!乔匡舜是大忠臣,一有机会我就复起他!可是他虽然忠于朕,所言却有负于国家,这也是朕气他的地方。至于你么,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只不过朕心里的真意,只有你一个人晓得罢了!朕舍不得怪罪你,你退下吧!”
冯正中干了几年宰相,中间三起三伏,他也给折腾得看老许多。我在少年时,蒙父皇恩准与他们兄弟及查文徽等几人相交,一向最敬爱的人就是他!眼下看来,他也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他在下朝后来表忠心,就是明白我心怯懦,压根不敢去打这仗!可我话说出去了,乔老也贬了,我的话又如同覆水,难以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