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不似之前那般端庄娇贵的模样,在地牢里走过一遭,此时她一身衣裳脏兮兮的,发丝也有些凌乱,还沾着血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似是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她会杀人。
“你不是……不是城表哥……你……你是谁……为何要害我们!”
一开始,她的嗓音也同她的手一般,止不住的颤抖,可最后那半句话却是带着掷地有声的怨恨。
可月七却并未因此而恼怒,他转头一脸恳求的看向跟过来的沈清辞:“求……别伤……她……”
月七还想说什么,身子却已经撑不住,才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吐出一口血,脑袋一歪,直接晕死了过去。
见状,沈清辞紧张的看向听兰:“他怎么样?”
听兰摇了摇头,红着眼,哽咽道:“伤得太重了……我不知道……我没有把握……”
这里就听兰一人懂医术,沈清辞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叫了人来一起将月七抬到了隔壁房间的床上,配合听兰一起施救。
帮不上忙的沈清辞和王宝琴就在隔壁房间守着姚清阮。
在月七昏过去之后,姚清阮脏兮兮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抱着双臂浑身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我好好的家会变成这样?”
她声音里颤抖着,带着无尽的悲愤。
一旁原是想上前安慰的王宝琴一句话卡在了嗓子眼,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真论起来,她也算是造成姚清阮现在这般的“帮凶”。
王宝琴转头看向沈清辞。
这毕竟是姚清阮和月七之间的纠葛,沈清辞原不想搀和的,但眼下看到月七被姚清阮刺伤生死未卜,而姚清阮却毫不知情还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甚至对月七恨之入骨,沈清辞就有些看不下去。
不管姚清阮最后怎么选,至少该让她知情。
沈清辞看向姚清阮,语气平静道:“你可知你们姚家、张家所犯何罪?”
姚清阮从小被保护的极好,对家中的庶务几乎从不过问,也不操心。
她只知道她昨日还是身份尊贵前呼后拥的姚家大姑娘,一夕之间,风云突变,原本娇养的贵女却沦为了卑贱的阶下囚。
与她同样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奴仆们哭声一片,她们说张姚两家伙同谋逆,会被诛九族。
她还听到有人哭诉,是因为张家三子张锦程,他吃里扒外算计了张姚两家。
而那人,原是要同她谈婚论嫁城表哥,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再加上一早被人从地牢里提出又掳到这里来,她又惊又怕,再同他一照面,她问他这一切是不是他造成的,他没有否认,悲愤到了极点的姚清阮脑子一热,就直接扑上去抽了他腰际佩戴的匕首……
沈清辞看她的神情,估摸着知道的并不多。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姚张两家勾结,豢养私兵,开凿私矿,不但贪污赈灾的银子,更是圈禁流民,草菅人命,所犯恶性罄竹难书,即使还没有走到最后谋逆的那一步,这些都绝对不是冤枉了他们,数罪并罚也等同谋逆。”
“我知你无辜,可你既享受了姚家张家踩踏着这累累罪行提供的荣华富贵,就该有姚家倾覆该承担罪责的觉悟,律法摆在这里。”
“你恨月七,确实,是月七做了内应,方便了朝廷取证,可你扪心自问,若非姚张两家咎由自取,月七又如何能构陷他们?”
沈清辞往日里看过的戏文和话本子,最讨厌戏中的痴男怨女不是少张嘴,就是少根筋,要磨磨唧唧扭扭捏捏,分明一件摊开了说的事情,却非要弄出九曲十八弯的纠葛来。
她现在看月七那个闷葫芦,差不多也就这样。
所以,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沈清辞干脆一股脑道:“站在你的立场,恨他也无可厚非,但你不能把张姚两家所有的罪责和恨意都转嫁到他的身上。”
“于公,潜进张家做内应,错不全在他,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于私,他救你两回。”
“你冷静想想,若非他求来的恩典将你救出,你会有怎样的下场?”
以现在张姚两家的罪证,就算不掉脑袋,对姚清阮最轻的处罚也是充入乐籍,轮为奴妓。
即使侥幸不死,下场也是生不如死。
哪里还有现在这般,给她近身刺杀他的机会。
听完沈清辞的话,姚清阮蓦地睁大了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沉默良久,才突然开口道:“你说两回?”
沈清辞挑眉:“之前在客栈,你见过的那张面具,还问起我夫君是否去过遂州,我已经查证过了,当年戴着那面具在遂州救你的,是月七。”
话音才落,姚清阮陡然跌坐在地上,她满眼都是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她口中呢喃:“怎么可能是他……”
沈清辞叹了口气:“是与不是,等他醒了,你亲自去问问个中细节就知道了。”
当然,前提是月七能平安醒来。
念及此,沈清辞转过了身去,抬头看了看逐渐升起来的日头。
对姚清阮来说,那是满门的血债和仇恨,哪怕月七对她有救命之恩,想必也很难看开并放下。
沈清辞不想再多言对错,但她觉得,月七为她做了这么多,姚清阮不该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