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的次子和三子想发难,宫理却忽然抬了抬手指,银色的灵力轻巧又力若千钧的撞向二人,就像是如来佛祖的弹指敲在他们纸皮核桃一样的脑壳上,三子内力稍弱,几乎是当场昏死过去,次子也脸色苍白,后退几步跌坐在凳子上。
柏宗全意识到了,这个宫理就是要来强的,古栖派要真想跟如此多治安总署的警官发生冲突,最起码要把比武大会周边的内门弟子都撤回来,那整个门派大比也别想办了——
刚刚她都搅黄了准备已久的订婚宴,如果起冲突,说不定她能暴力驱逐各个门派!
银发女人就摸准了,柏宗全会为了门派大比的局面而忍下来。柏宗全确实也没有什么不能忍的,哪怕把封在塔下的尸骨都挖走,也查不出来什么……
柏宗全咬了咬牙半闭上眼睛道:“挖。治安总署不就是想要让我们难堪吗?我们身正影子斜,不怕——”
就在柏宗全说完这话没多久,从门派大比会场的方向传来一些喧闹,柏宗全本以为应该是对阵比赛现场上的欢呼声,但紧接着就有位心腹护法满头大汗的朝这边飞来,隔着十几米就跳下剑来,踉跄的差点要摔在落叶堆中。
护法对着周围的警官拱拱手,警官们也没拦着他,他走到了柏宗全身边,附耳低声汇报。
柏宗全脸色突变,竟然先是看了宫理一眼,发现宫理像是不务正业一样就窝在旁边刷手机。而护法后面的话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什么?峙儿被重伤!被谁伤的?!”
护法以为是柏宗全要故意说给治安总署听,也拔高音量道:“是青毛狐妖伪装成玄月门掌门,重伤了柏峙大少爷!”
柏宗全突然愣住了,脸色苍白:“……你、你确定没看错?怎么可能有狐妖混进来!宫理警官,门派内出现了恶性伤人事件,还请您派人去抓捕这恶意闯入门派内的妖类!”
宫理啧了一声:“我这次带着特别行动组的任务来,不能随意离岗,要不你报个警?”
柏宗全只觉得荒唐:“这么多警官在,我还要报警?!你们到底是保护谁的警察!”
宫理耸肩:“古栖派不是拒绝了治安总署在周边布防的提议吗?再说,治安总署之前想要审核参与门派大比的人员,但你们四大门派一直不让,说是你们内部的盛会不需要治安总署插手进来。现在混进了妖那也就是你们自己审核不严。不过门派大比不是常年出人命,有人重伤吗?你儿子重伤又怎么了?”
宫理看着,远处又有一位古栖派高层跌跌撞撞冲过来,笑道:“而且妖又怎么了,你们门派虽然瞧不起妖,但在治安总署这边一直是一视同仁。说来你不就有个儿子是青毛狐妖吗?不会是来寻亲的吧。”
她这一阵阴阳,柏宗全还没来得及反驳,紧接着冲过来的高层带到的消息,直接让柏宗全脸色惨白,钉在了原地。
他立刻拨开警官就要往外走,宫理手边的副职立刻拦住他:“掌门,您还不能离开!这里的工作没有您的监督我们不可能进行下去,请您留下——”
柏宗全一掌就要拍向警官,额头上沁出冷汗,脸上说是愤怒更像是忧心恐惧:“我的三个孩子被那狐妖重伤或杀害,我还不能去看看吗?你们是搜查令,不是要扣住我吧!你们这群治安总署的人,该管的事情不管,却对着一个冢围了几十个人!你们能查出来什么?我就不信你们真的能治我的罪!”
宫理却完全不紧不慢:“我确实还没有权限绕过长官直接接手命案现场,所以说了让您报警。再说了,我们还是会管的,比如说这些在塔内发现的机关,还听说在看台坐席之下,都出现了很多机关呢。”
她挥舞了一下手机,笑道:“您那边信号不好打不出去电话,可能是运营商问题,我这边倒是一直能上网看新闻。”
柏宗全顿时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恐怖,她仿佛对所有的事情都轻拿重放,甚至可能对多年前的事都已经了若指掌,此刻只是看他、看整个古栖派在她掌中挣扎玩闹。
柏宗全却也顾不上那么多,推搡着警官就要离开,宫理又笑道:“您要真想去也行,这里必须留着你们柏家人看着,否则别丢了东西,出了事,都算到我们治安总署头上。”
柏宗全挥手道:“你们两个都留在这儿!”
他两个儿子也被连串的消息震的茫然:“父亲!”
宫理点点头,挡在柏宗全面前的警官们让开,他带着刚刚前来通风报信的护法和高层,匆匆朝会场的方向赶去。
柏宗全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自己回到会场上一定能控制住场面,却在路途中就看到各大门派的随船纷纷从周边飞起升入空中,其中甚至包括四象宫的随船!
各个门派都已经要离开了吗?难道门派大比就要散了?!
柏宗全正要御剑而起,忽然看到从道路那端,李颦神色慌张地奔走而来,她看到柏宗全松了口气,眼里都积蓄起泪水来:“老爷,正要找你呢!峙儿怕是要撑不住了啊!场子上全乱了,全都乱了,四象宫一走,其他各大门派都跟着走了!”
她平日性格淡然,头一回露出没了主心骨的样子,柏宗全揽住她,她就在他怀里哭了起来:“老爷,不要回去了,要出事的!你知道的……”
柏宗全立刻道:“真是她?”
李颦泣不成声,怕的仿佛在发抖。
柏宗全:“她不过是个……”
李颦急道:“她真的眨眼间就伤了峙儿,您别再去会场了,去也没有意义,保全自己才行!咱们走另一条路先离开,六少爷已经没命了,四少爷和峙儿都在医修的照顾下——”
柏宗全也怂了,心里放心不下,但还是觉得保命要紧,跟着李颦朝古栖派另一条人迹罕至的路走去,去往古栖派内部停放飞行器的地方。
他和下属的手机始终没有信号,李颦说是已经通知了飞行器在准备,柏宗全几人正走向假山之间的窄路,李颦突然挣开了扶着柏宗全的手,脚踢向落叶下方,就在四周响起法器灵力震荡的轻鸣声时,毫无灵力的李颦朝后疾退!
下一秒,假山之上蒸腾起一团黑雾,一位衣着轻薄,面容妩媚姣好的青毛狐妖女,蹲在假山的尖尖之上,天真又残忍地看着柏宗全,咧嘴笑出了一口白牙。
柏宗全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你们都是算好的!”他惊恐道:“你跟治安总署联手了对吧!那个宫理先把我支开,让你有机会下手”!
柏宗全语无伦次,除了身边两个和他一样惊恐的手下,他看着李颦冷淡地站在远处的表情,又想到宫理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治安总署明知治不了我的罪,就给个机会让我单独出来,让你能在没人的地方杀我!他们还可以装傻装一无所知!还有你——李颦你——”
暨香儿却像是观察够了他活着的样子,从假山上一跃而下!
刚刚李颦触发的早已布下的法器,形成了看不见的球形结界,柏宗全释放灵力也无法突破分毫,暨香儿却可以进出自如。但很快,这球形结界就从内部被涂成血红色,轮廓清晰可见了——
柏霁之远远站在树梢上,他甚至能听到柏宗全的惨叫声,但在混乱的门派大比之中,没有人会注意到。
柏霁之通过柏宗全临死前的只言片语,隐隐想明白了:高人、或者说母亲暨香儿跟李颦似乎是认识的,但以暨香儿的性格,是不可能跟治安总署联手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宫理洞悉了整件事的发展。
不论她是早就知道的,还是在昨夜之前才安排好的,她显然知道了暨香儿早就出现在万城中,也明白暨香儿将在今天动手复仇。
是她打开了封存尸骨的高塔,将安装在座位下的机关放入其中,是她故意走漏风声或者派人传播,让各大门派误以为这机关会吸干灵力。
她再借着暨香儿杀人、狐妖作乱、四象宫带头离开等等混乱,彻底让古栖派身败名裂。
而她一开始控制着柏宗全,后来又放柏宗全独自离开,就是为了给暨香儿杀他的机会。宫理应该明白那两百多条人命确实是柏宗全下手的,但已经过去几十年,柏宗全早就把自己洗干净了,治安总署很难治罪。
而她很聪明地留了个让暨香儿可以报仇的纰漏。
看起来她带着治安总署只是傻乎乎的来对着一个塔问罪,最后抱着一堆估计找不出任何线索的骨灰离开,但实际上……宫理的目标就只有捏碎古栖派。
从名声,到盛会,到古栖派的关键人物。
柏霁之不知道这是不是来自更高的授意,还是宫理在调查了解了古栖派这么多年后自己做的决定。都说治安总署的目标,是让那些狂妄的几乎在世道中横行的各大门派,能够在治安总署的控制之下。
显然这第一步迈的很成功。
如今最如日中天、声名显赫的古栖派在门派大比当日落得如此下场,剩下的几大门派是会抱团反击,还是会各自为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无知无觉地闯进了一个很可怕又很坚决的女人的世界里,他当初并不知道自己满身泥泞带着伤进入的门扉,属于如此深不可测的人。
柏霁之却并不觉得畏惧。
他永远都记得宫理失意时,看似嬉皮笑脸的样子下燃烧的火,永远都记得她醒来时盘腿坐在床上,凝望着满墙线索的样子。
她有着自己做事的原则。
而……宫理能知晓暨香儿的存在,能知晓暨香儿要复仇,就肯定会知道他母亲当年的事儿——而这一点柏霁之尚且不清楚。
他在此刻,像是在树林之中躲猫猫的孩子,在柏宗全渐渐偃旗息鼓的惨叫声中,挪不开眼地望着暨香儿满身是血的身影。
直到几个人的惨叫声都中止,暨香儿从结界中跳出,坐在假山之上,衣襟袖口往下滴答着粘稠的血液。而她舔食着自己的指尖,却猛地皱起眉头,有点嫌弃地甩甩脑袋又抖着手,想要把那些柏宗全的脏血从手上甩出去。
又是一声法器的轻鸣声,结界就像个装满红油漆的气球,立刻炸开,红色喷浇在假山之中,甚至还有些固体挂在嶙峋山石上。
李颦的绣鞋踩过满是血点的草叶,朝暨香儿的方向走过去,她冷静道:“你该赶紧走了,那位治安总署的警官宫理绝对是故意给了你杀他的机会,但她还需要装模作样地查案。你需要先离开万城躲一阵子。”
暨香儿扁扁嘴,她看起来年纪不小,但举手投足还像个小孩,她仰头叫了两声,声音听不真切,仿佛有更高波段的鸣吼在空气中回荡,应该是她在召集其他狐妖都离开。
暨香儿脚踩在假山上正要离开时,忽然怔住,看向李颦身后。
李颦转过身,只看到胸口起伏的柏霁之,他两手握拳攥在身侧,仰头看着暨香儿,金色瞳孔里氤氲出水汽,他吃力地扯了扯嘴角,仰头道:“……我该叫你一声师母,还是说……母亲?”
……
宫理听闻“惨案”,带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只剩下满地变色的血浆与站在假山前呆呆的满眼是泪的柏霁之。
宫理心道,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跑啊?
真要是消失了也不会怎么样啊。
但现在外面的媒体都已经拍到了暨香儿的模样,肯定会联想到柏霁之,而柏霁之还出现在柏宗全被肢解的现场。
不过柏霁之浑身颤抖,指尖衣服上没有一点血迹的样子,倒是也很清白,很容易就能解释称他晚一步赶到现场,发现父亲被杀吓坏了——不至于被媒体编排故事、钻了空子。
宫理此刻只能装作生疏,道:“……是柏霁之吗?”
柏霁之还呆呆的,没有转过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