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柏霁之震在原地, 看着看台上腹部被洞穿的柏峙。
而看台上的人声鼎沸并不只是因为柏峙被一个小门派掌门重伤,更多的人是发现了看台座位背后的机关。
几乎是每一个门派的关键人物坐席下方,都发现了青铜与绿松石制成的机关, 几乎感受不到灵力的运转, 却可疑地在运转着!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古栖派想干什么?!
不知道哪个门派的人开始奔走相告:“治安总署那边都已经查出来了,古栖派真有个塔堆的都是咱们座位下头这种机关!”
“我听他们说,治安总署一直怀疑,那几百人失踪的时间跟柏家这些个儿子出生的时间都吻合,柏宗全没什么本事, 生的儿子各个是天才,就是吸干了这些人呢!那宝塔全都是这些运作的机关, 说是连人家尸骨蕴含的灵力都能给榨干吸走!”
“确实是,谁家门派壮大也都是靠着培养弟子,而柏宗全都靠生儿子, 而且这些儿子听说全都是他的那些‘妻妾’生的, 妻妾各个都长得不一样, 孩子怎么全都是黑发黑眼五官相似!“
“不会这会儿,机关也在吸我们的灵力吧!怪不得我刚刚输了, 就觉得不对劲——”
“肯定是,从来了古栖派我就觉得喘不上气啊,周天运转不顺,灵海也莫名其妙地不稳!我就说古栖派怎么愿意如此大张旗鼓举办门派大比, 甚至连住宿、车马都给我们报销,看来是等着在会场上要榨干我们的灵力!”
“古栖派疯了吧——喂、哎!柏峙这是怎么了……”
就在看台上无数人翻动坐席或者是走到看台下方砸开岩砖想要一探究竟时,却也有许多人注意到了比武台上的异状。
黑纱罩袍的名不见经传的玄月门掌门, 将穿透柏峙腹部的手收了回来,那手却已经变形,指尖化作利爪,鲜血从掌中流淌而下,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
柏峙不可置信的捂着腹部的穿洞,他想要用大量灵力来控制住伤口,却感觉自己的灵力就像是水滴回溯进大海一样,从他身体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朝对面黑纱罩袍下的女人涌去——
他头晕目眩,甚至感觉到了某种原始的血肉、母性的掠夺,如同诞生之初就该还的债一样,柏峙想要怒喝一声,却只感觉周身虚弱,跪倒下去!
看台上的骚乱又多了一重,不少人指向倒下的柏峙。
“怎么了?!柏峙这是败了?败给了哪个门派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我这个人!”
“这不是败了,是柏峙要死了!柏宗全人呢?不是说柏峙是这一代的天才吗?他之前打伤过那么多人,怎么眨眼间就被人弄个半死!”
“不可能,柏峙确实很强的啊——”
“古栖派是完蛋了吧!柏宗全如果被抓,柏峙再一死——!”
巨大的混乱之中,古栖派竟然没有能出来主持场面的人,柏家的老四和老六看到柏峙受伤如此严重,大惊失色地从主座看台上飞掠而下,想要拦截那位黑袍女。
但他们此刻也显然心思大乱,甚至不敢上前,只是呼喊医修前来。
还是大师叔稳住了阵仗,用法术扩音,让看台上的诸位不必惊慌,也请不要离开座位以免造成踩踏,关于座位下的机关是无害的,掌门将在后续会给大家解释。
大师叔也是没办法,他只是负责布置会场,按柏宗全的要求安装这些机关。他听说这些机关能收集座位上的修真者的许多信息,比如灵力深浅、真气属性、命门弱点等等,能让古栖派在门派大比的对战中制定方针,分析战局,让古栖派弟子能够像田忌赛马一样,立于不败之地。
但这一点也严重违反了门派大比的原则,大师叔的身份地位不可能说出真相,这会儿只能先说机关无害,请众人等柏宗全回来给大家一个解释。
问题是,柏宗全在门派内被治安总署拖住脚步,迟迟不肯露面,所有人都知道古栖派是柏家人的古栖派,这个大师叔不过是个管家罢了,根本没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因为他说让大家不要离开座位而更加愤怒起来。
“什么意思!是要吸我们的灵力吗?是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我们这么几千个人在这里,多呆一分钟是不是就足够柏宗全修炼十年八年了!”
“砸烂这些座椅!大家别再傻坐着了——这门派大比谁还玩啊!这是骗我们过来杀呢!四象宫要是跟你们古栖派联手了,那我们连四象宫都不想搭理了!”
看台上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坐席,或是将手中的东西往看台下方扔,或是踹烂自己的坐席,甚至有人施展法术,让同门弟子让开之后,直接将他们所在的看台轰成碎屑。
而与此同时,倒在比武台上腹部不断溢血的柏峙反而没那么受关注了,但也有不少人注意到比武台上黑袍女人周身的黑纱高高扬起,落在地上,露出黑纱下隐匿的身影。
翘立的狐狸耳朵,及腰的黑色长发和金色双瞳。女人容貌妩媚,金瞳勾人,她眼角有些年龄造成的细纹,但身姿依旧灵巧窈窕。但妩媚源于她天生的容貌,她行动举止有着小动物般的野性纯稚……以及磨牙吮血般的危险。
柏霁之在看台上呆呆望着女人的方向。
他知道那是一直以来帮助他的高人。
但在见到这张脸之前,他都一直听信哥哥们的说辞,说他母亲暨香儿只是个不小心生下突变的狐狸崽子之后吓跑的普通女人……
他从未怀疑过,甚至也不敢去找母亲——母亲一定看不惯他的样子,也会害怕他吧。
但现在想想,突变妖也几乎少有娘胎里就变的,他母亲本来就该是狐妖啊!但上下的口径一致,很多古栖派的人也都震惊的像是从来没见过暨香儿,柏霁之怀疑,这些人根本没见过暨香儿!
“妖?!门派大比怎么会有妖族参加!”
“我靠,等等,我怎么感觉到周围妖气这么浓重!”
虽然妖在灵力复苏的时代,是由一部分人和一部分灵兽化成的,很多人变成妖之前,甚至都只是个普通社畜,但由于化作妖之后比普通修真者更强大的治愈能力、修炼速度和变形能力,导致以修真者为主的部分群体开始排挤妖类——
为首的就是这些“门派”。
而狐尾女人舔了舔满是血的手指,似乎觉得这味道比想象中更好,耳朵抖了抖,金瞳亮起来,有些贪婪却也纯粹的目光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柏峙。
周围的人只是隐约有印象,是不是柏家儿子里也有个长尾巴的,但柏家另外两个兄弟几乎就意识到,眼前的女人,简直是一个翻版的柏霁之!
他们还有些犹豫,就在此时,约有几十上百位狐妖,或男或女,从门派大比看台的各个方向出现,巧笑晏晏,晃荡着尾巴,光明正大地走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中。
与此同时,暨香儿尾巴竖起,猛地朝柏家老四和老六二人的方向而去,瞬间一团黑雾出现在二人身后,她速度力量惊人,利爪向两个人同时袭去!
老四挥舞扇子抵挡,扇子瞬间碎烂,但老六水平不如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还手,那利爪就握住了他后颈,将他狠狠掼在了地上!
在看台上的人们还没来得及都转过脸观战时,暨香儿以绝对的力量和强大,就秒杀了两个柏家子,其中一人脖颈折断,另一个人则胸口布料被利爪撕开,浑身是血,仓皇要逃离。
血溅当场,柏家儿子惨遭重创,现在不只是治安总署要找古栖派的麻烦、古栖派要吸其他门派人的灵力,而且古栖派还招惹上了狐妖的族群!
那些出现在看台上的狐妖,也立刻向周围古栖派的弟子出手,有的只是恶劣的吓唬驱逐或骚扰他们,有些则恶劣地攻击打伤弟子们,古栖派的弟子看到他们平时根本不可能匹敌的柏家儿子都死的死伤的伤,哪里还敢抗衡,纷纷离开自己的岗位四处逃走。
而看台上重伤杀害了三位柏家子的金瞳狐妖女,却根本不看地上濒死的柏峙一眼,就晃了晃尾巴,像是在空中嗅了嗅,而后几个瞬移,身形从看台上闪过,就往古栖派深处而去。
柏霁之心里一紧。
计划全都乱了,本来高人——或者说母亲是要在比武场上,将柏家父子诛杀,之后柏霁之放出烟幕与他们一同撤离。
但现在柏宗全和治安总署的人在一起,暨香儿这是要追杀进古栖派内去。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去。
宫理带着治安总署的人前来查案,就是要找证据治罪,如果暨香儿当着治安总署的面杀了柏宗全,她就会变成杀人犯……
现场混乱成一片,不管是大小门派此刻都想要离席,而四象宫的现任掌门直接怒喝古栖派一片胡闹,连自身安危都保不住更何谈办门派大比——
亲家都先翻脸了,其他人哪里还有必要给古栖派留脸,看台上几乎立刻就拆伙,走的走散的散,有些门派内脑子转不过弯的“正派弟子”还想要对狐妖们出手,但立刻被人拽住,纷纷离开。
除了治安总署的随船还稳稳地停在会场上方,两侧开始纷纷有随船升起,有些不住在万城的门派,甚至直接准备弃权离开。
场馆外的记者采访区,记者拦截到了许多位离开的掌门。这些也不太明白事情全貌的掌门,在这个能拉踩古栖派的时候,当然要一股脑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几乎是在瞬间,古栖派的多重负面新闻几乎已经刷屏了各个媒体,刚刚还是铺天盖地的纯爱订婚的通告被顶到各社交媒体的热门榜上,这会儿就已经全都变天了。
人们来不及吃瓜,就被“柏宗全多年前吸干了两三百个人并且把尸体埋在后院”“古栖派暗算所有来参加门派大比的修真人士要吸干他们”“狐妖轻而易举地杀死了天才柏峙!柏峙已经抢救无效——”这些半真半假的爆炸新闻刷新了所有的平台首页。
还有些小掌门为了博流量,就直接开始直播起古栖派内的现状来。
……
柏宗全正坐在那座年久失修的塔前,看着治安总署的人已经用电子隔离带将整座塔圈住。
刚刚打开封尘已久的塔门时,发现门早就有打开的痕迹,柏宗全心知这塔门封锁了二十年不该如此,隐隐觉得不对劲了,而当警官们打开塔门,率先发现的竟然是无数“机关”。
柏宗全心里大叫一声不妙。
这些机关正是古栖派研制的可以收集修真者情况的简易法器,因运转时消耗灵力微弱不易被人察觉,所以被安装在了看台各大门派的坐席之下。按理来说,没用完的应该堆放在库房里,为什么会放在这尘封二十年的塔中,甚至还都保持着运转的状态!
宫理脸上浮现起笑容,但态度还是尊重客气的:“嚯,堆了这么多东西,这是忠勇冢还是老仓库啊。这些东西是古栖派的机密吗?我们的人可以深入调查并且带走几台机关吧。”
柏宗全只能说可以带走:“但惊扰忠勇冢下头的亡魂,可就不太礼貌了吧。”
宫理却让人搬了椅子,要柏宗全和他的两个儿子坐在塔前好好喝茶,笑道:“如今面临这么大的指控,这些为柏家忠勇的亡魂若是知道他们的骨灰能证明您老人家的清白,也会愿意再献身一回的。放心,您要是不满意,可以在我做完之后告我,最好能把我告的倾家荡产。”
柏宗全还想发狠作难,宫理挥挥手,一群警官也已经围在给柏宗全安排的桌椅旁边,显然她是要不顾后果硬来了。
柏宗全强按下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想拨电话给政界的熟人,最好能绕圈子给治安总署施压,却没想到手机连半点信号都没有。而治安总署的人进入塔内,一部分人在地上的部分像是清理犯案现场一样取证拍照,另一部分人就像是暴力施工队,对着有塑像又用水泥铺地的地下室,开始了爆破和强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