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露丝克坐回椅子上,接着学习。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宝贝儿别生气了。”彼得蹲在露丝克左侧,拉着她的左边衣袖求饶,“但你真的不觉得,阿司脱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吗?”
“没有!”
“好吧……”
彼得撇撇嘴,撸起袖子准备去帮琼婶儿洗衣服。平时没事时候,他就去洗衣服。
从皇家医学院被开除后,作为落魄贵族的他一度以为自己找不到工作了,也不敢回家,甚至准备去手术剧院里当给主刀写演讲稿子的代写了,没想到在危难之际,同样被开除的露丝克帮他找了工作,虽然是个黑诊所,但老板很是慷慨,总还是不错的。
据露丝克说,“放血运动”前,她就在这里工作了。
对于阿司脱·卡乐夫,他很是敬佩,还有些嫉妒。
他对安德纳·卡佩也是一样,但嫉妒更多,嫉妒安德纳能一直以碾压式的成绩垄断历年绩点第一的位置。他常常会感谢安德纳是学院派的人,这使他可以站在“先进”的高塔上蔑视低洼中夺得桂冠的安德纳。
否则,若安德纳是革新派的,他会不平衡很久。
安德纳拉好窗帘,留了个通风口,点燃了药剂室内全部的炼矿灯,准备好材料——一份古柯碱标准液,二十倍标准液体积的蒸馏水,一标准瓶的止痛魔药“扑疼息痛”。
他还是挺喜欢做药剂的,除了麻醉剂。
在自己的黑诊所,他在很多时候都比较放松,无论是给人做手术还是给人开药,他无需昧着做事。
安德纳并不算缺钱,但他还没富有到能让商人直接从智莱阜带回成千上百份的古柯碱。
早期,也就是他刚资助诊所的时候,他并不知道生命女神法师塔所在的国家智莱阜拥有能够提取古柯碱的植物。而普通人能服用的“新·扑疼息痛”,他买过一些。可在一次病人严重的排异反应后,他发现“新·扑疼息痛”的质量陈次不齐,甚至有直接用“扑疼息痛”滥竽充数的。
那时候的他,超感官知觉还没提升到能分辨出成分相近的魔药。
使用“新·扑疼息痛”做麻醉剂的方法只能作罢。
他只能一直用一种独特的方式使做手术的病人感受不到疼痛。
后来逛地下市场时候,有个人商人向他推销古柯酒,一种外国的酒类,还有同类型但是便宜很多的古柯牛肉水,仔细听了听安德纳大致知道了这是什么,以及原材料是什么。
(注:爱佩兰托语中的单词古柯酒与古柯的单词毫无关系,因此安德纳并不能直接判断出古柯酒的原材料是什么,他甚至无法得知古柯酒是酒类,以及古柯牛肉水与古柯和牛肉都有关系。比如英语中的苹果酒cider与苹果apple。
在商人的疯狂推销下,安德纳得知,在遥远的热带国家智莱阜拥有上好的麻醉剂——古柯碱,那里的医生都是用这个东西给人进行局部麻醉的。
就这么用了一年多,安德纳的积蓄见底了。
他一共买过六十瓶,共三十五个金币,有两瓶是按照原价买的。
除去他本人的必要开销,比如学费、烟酒钱、衣服钱,当时他的可用资产只剩下不到十个金币。
幸运的是,他从远洋归来的商人那得知,智莱阜有一种土方法能将一瓶古柯碱变成二十瓶。
用一份“扑疼息痛”加上一份古柯碱,与二十倍体积蒸馏水熬制十分钟即可。操作简单,成品效果甚至比古柯碱大得多,可以实现全麻。最重要的是,普通人可以服用。但此方法无法得到推广。因为这样产生的麻醉剂有可能变成剧毒药剂。哪怕在同样条件下熬制的两份都可能产生不同的效果。经过实验,只有使用与人类接近的猴子才能检测出毒性,田鼠之类的不行。
遗憾的是,勒林若西接近寒带,周围也没有森林,猴子也很贵。
近乎于走投无路的安德纳,选择用活人尝试。
安德纳拉好窗帘,踩着凳子打开靠上的通风窗,扯了扯有些发紧的领口,最后点燃了屋内唯一的油灯。
他一直在做深呼吸运动,每呼吸一下,眉头与心脏就猛地抽搐,再松开。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用自己做实验呢?即便可以死而复生。他就像溺过水的人,淹在了恐惧里。
现在,他很想找个地方蜷缩着躲起来,立刻扔掉阿司脱·卡乐夫的身份,烧了整个诊所。可当安德纳仅是安德纳,仅是那个学院派忠诚的狗时,他还是会痛苦。
有时他会想,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是什么支撑他过了快两年这样的日子。每个月总要因中毒死上一回甚至更多,然后在死后的世界里再受一遍磨难,最后复活。如此痛苦又不能立竿见影的事,为什么要去做呢?
如果是为了正义,不可能的,我从不是正义的人。
隐约地,他在拿起的药勺里看见了被弧面扭曲的阿司脱·卡乐夫。
说来也是奇怪,好像那里面的人与他的灵魂是一样的,但那倒影是凸起变形的,模糊的。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没看见,这仿佛昭示着阿司脱是个没有灵魂的骷髅,是个灵活的尸体。那安德纳是什么,难道安德纳是有灵魂的活人吗?由恐惧和迷茫构筑的安德纳算人吗?绵羊般懦弱的安德纳,怎会映出阿司脱这张受人信赖的脸呢?
不,阿司脱·卡乐夫是无良的,绝非友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