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已不是当年的拂晓骑士了,除了知识与头脑外她再也帮不上什么忙,曾经的星光黯淡如萤火。她守护在公孙策前方,低声说:“策,不要……”
“不要放弃希望,不要自甘堕落,不要沉迷于寂静与仇恨的力量!”
刻薄的哄笑声自后方传出,司徒弈坐在椅子上发出嘲弄:“继续说吧,拂晓骑士,我正要请你为他做好心灵防护,四年前见证寂静降临,此生我不愿再与祂打第二次交道!可人心毕竟难测,谁敢担保你良心尚在,谁敢确信他理智尚存?
我不愿信!四年间我想出两全其美之法,保此世生灵安稳,保无相性命太平!”
他手中的小剧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册极大极厚重的书册,那剧本的封皮上正正写着三个帝国语大字:《众生相》。
艾兰迪娅顿时握紧了剑柄,在看到那剧本时她便理解了无相神的计划,司徒弈以双手捧起剧本,笑得得意张狂:“四年前的那次惨败,给了我无比深刻的教训,有些人的心灵我操控不了,有些人的行动我预测不到,那些我看不上眼的庸碌生命,也能成为屠龙的力量!
因此我吸取了教训,我改变了风格。精密细致的计划频繁出错,便用简单庞大的计划;变化莫测的心灵难算,便算简单易控的生命。聚沙成塔,众志成城,便看尔等区区数人之密谋,如何比得过22亿人类之心意!”
他将大剧本高高祭起,数不清的书页随狂风而动,以亿计数的丝线从高而又高的天穹之上垂下,牵向北大陆上每一个人的头颅!
无相神的混沌剧场是通过预测控制人类的无常法,而预测区区常人人的行动对他来讲便如弹指般轻易。这便是他为本次行动而做的准备,他预测了整整22亿人的行动,将整个合众变作了他的舞台,他的木偶。
数不清多少人声自四面八方飘逸而来,那其中有儿童的呓语,有成人的呼喝,有老人的祈祷,无数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形成混沌难明的诡异回声,那声音简直要穿破天穹,将整个世界包围在内。所有的声音都重复着相同的话语,那些人以此生唯一的虔诚默念着:
“执导戏剧的创界者,统括剧场的无相神,超脱人世的混沌之神!”
那样多的心意随着祈祷一齐涌来,涌向无相神,涌向都城内数不清的木楞傀儡,涌向剧城中央的灰色支柱。那些充当观众的木偶扯过灰色雾气摇身一变,化作一个个打扮浮夸俚俗的怪异人形,拿着手风琴、手鼓与笛子吹出阴森可怖的歌谣。它们脚踩高靴头戴尖帽,面上带着或悲或喜的油画面具,身高超越了三个成人的叠加,人类在这些傀儡的面前犹如侏儒。
“混沌剧演员·凶偶剧妖。”
混沌剧演员的气势与力量几乎可与寻常巨龙相比,它们是22亿人的悲伤,绝望,狂喜与恐惧。由惊悚惧魔在雨幕城所做的实验,终于在剧城降临时由无相神亲手完成。然而这些心意不过是需要舍弃的“冗余”,真正的力量投向了剧城本身,没入到那只存有机械手臂的支柱当中。
“尘世纷乱皆如戏,过往前尘一场空。人神鬼兽皆卒子,归属神明双掌中。”司徒弈大笑,念出召唤神明的咏唱,“混沌导剧神·巨匠造物主!”
那只破出支柱的机械之手忽然暴动起来,它用力撕扯着虫茧般的丝线,另一只手从裂痕中探出,将灰色支柱彻底撕碎,让自己的整个躯体从中显露出来。
那是扭曲到看不出人形的怪物,它仅有双手、头颅与身躯组合而成的“上半身”,其腰部之下的部位与整个剧城融合在了一起。它的存在似乎是由戏剧而生的,却又高于戏剧,那双精巧到近乎惊悚的机械手左右环绕着整座剧城,像是孩童怀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偶。
它的肌肤是冷厉的铁灰色,一道道铆钉相连的嵌合痕迹与无处不在的丝线昭示着“人造物”的身份,可它的面容却是高贵的,雍容的,犹如君王般至高无上的,那美丽的容颜正属于曾经的王国女王格蕾·莫顿。一道面纱如幕布般遮住它的面庞,盲目而机械的神明缓缓抬头,发出无理智的咆哮。
即使是没有知识的孩童也能理解它的力量,与诡异莫名的“导剧神”相比,哪怕是前不久降临的曜变之龙都像是孩童手中的玩物。而司徒弈仍坐在那张烂俗的椅子上,抬指轻敲着自己的高帽,心意洪流中的最后一部分涌入他的衣袍,那无血色的双唇开合,为人们降下最后的绝望。
“自然,此刻我便是北陆图腾。一切伤害必定反应到平民身上。”
“戏唱完了。”司徒弈合起双手,“继续演吧。”
司徒弈一向谨慎至极,他绝不犯当年的错误。杀了拂晓骑士终末剑的力量便压制不住,杀了公孙策寂静王可能再度降临,那便以最稳妥的方式削弱精神,用他最得意最擅长的攻心法破坏心防,直至两人成为线下木偶。
混沌剧演员们随他的心意而改变了布阵,隐律主、欢愉与嫉妒拦住艾兰迪娅,简·狄埃拉端详着拂晓骑士的双眼,以甜蜜的语气向她重复着当年的仇怨。杀戮该隐单独应对公孙策,以杀手独有的精巧动作摧残着青年的躯体,她口中仍说着先前的话语:“哈喽,小男生。好久不见!”
“哈喽,小男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