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吃午饭,不许别人打搅他,独坐书房发闷,看看昨夜在朝笏上写的那些小字,叹了口气。一腔热血,付诸东流了。
崇祯皇帝甚至连听自己一句劝告的欲望都没有。
彼时的曹文昭觉得一张大网缠绕在自己身上,让他窒息,让他浑身无力。
由于精神上受到打击太大,曹文昭回到保定驻地,竟然感觉头晕目眩,吐血不止,一病不起,无奈只能请求辞官归乡。
崇祯不信,命保定巡抚杨一俊就近察看真伪,据实奏闻。
杨一俊回奏说曹文昭的病重是真。
崇祯大怒,说他们朋比为好,派锦衣旗校将他们一起逮捕进京,下到狱中。
满朝人都知道曹文昭因病不能任事,下狱冤枉,却无人敢替他上疏申救。
到了后来,闯王高迎祥势头越发强劲,打的朝廷兵马溃不成军,其部下李自成、张献忠、李过、孤军恩都是一时豪杰,杨鹤那等废物,如何是对手,而事先说要大搞一番的王嘉胤、王自用却没有啥太大的作为,被朝廷兵马打的丢盔弃甲。
虽然事实证明了曹文昭的推测是对的,但崇祯并不释放他,因为一则崇祯是个刚愎成性、从不承认错误的人,二则他很恨曹文昭不曾将高迎祥和所有重要的农民军领袖捕获或阵斩。
自从知道,高迎祥竖起闯王大旗,势头越发的强劲,他对国事更加忧愁,常常夜不成寐,脾气也变得更加暴躁。
又是崇祯的一个不眠之夜。
已经二更过后了,乾清宫院中静悄悄的,只有崇祯皇帝和值夜班的太监、宫女们还没有睡,整个紫禁城也是静悄悄的,只是每隔一会儿从东西长街传过来打更的铜铃声节奏均匀,声音柔和,一到日精门和月华门附近就格外放轻,分明是特别小心,生怕惊了“圣驾”。
崇祯在乾清宫正殿的西暖阁省阅文书,时常对灯光凝神愁思,很少注意到乾清宫院外的断续铃声。
一个宫女轻脚轻手地走到他的身旁,跪下说道:“启奏皇爷,夜深啦,请圣驾安歇吧。”
崇祯好像没听见,继续省阅文书。
过了一阵,跪在地上的宫女又说了一遍。他仍然没有抬头,一边拿着朱笔在一封奏疏上批旨,一边小声说:“知道了。”
他在奏疏上的批语也是这同样的三个字,好像他不是在回答宫女,而是在无意中念出来他的批语。
宫女不敢再打扰他,从地上站起来,悄悄地退了出去。又过了一阵,甜食房的太监送来了一碗燕窝汤,由宫女捧到他的面前。
他打个哈欠,揉揉眼睛,把燕窝汤吃下去,随即离开御案,走出了乾清宫大殿。
但是他没有马上去睡,在丹墀上漫步片刻,然后抬头仰视天象。
天上一片蔚蓝,下弦月移近正南,星光灿烂,并无纤云,他读过灵台藏的秘抄本《观象玩占》和《流星撮要》等书,还看过刻本《天官星历》,所以能认出不少星星。
他先找到紫微垣十五星,随后找到代表帝座的紫微星。大概是由于心理作用,他觉得紫微星有些发暗,而天一星的茫角很大,闪闪动摇。
据那些关于占星术的书上说,这是天下兵乱的征象。看过星星,他的心头更加沉重,深深地叹一口气。几个宫女和太监垂手恭立近处,互相交换眼色,却没人敢去劝他就寝。
灵台:紫禁城中的一个占卜,有几十个太监,日夜轮流观看星象和云气变异,据实呈报司礼监掌印太监,上奏皇帝。
他缓步走下丹陛,在院中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一直走到乾清门,正在这时恰好一个刻漏房的太监抱着时辰牌走了进来。尽管从万历未年以来,宫中打更和报时都依靠从西洋传进来的自鸣钟,但是文华殿后边的刻漏房依然照旧工作。
每交一个时辰,值班太监抱着一尺多长、四寸多宽的青地金字时辰牌送进乾清门,换下一个时辰牌带回文华殿,凡路上遇到的行人都得侧立让路,坐着的都得起立。崇祯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然看见抱时辰牌的太监来到,便停住脚步问道:
“什么时辰了?”
抱时辰牌的太监躬身回奏:“已经交子时了,皇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