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势渐大,吹得篝火余烬劈啪作响,星火飘飞。
火星子扬过场间剩着的烤猪骨架,忽明忽暗,有些悚然。
伙计从伙棚前的水缸舀来水,泼到余烬中。“呲啦”一声,这片空地彻底隐没在夜幕中,很难想象刚才有一群人在这里吃肉喝汤,插科打诨。
书格三人进到医官屋内,只见灯火通明,布置比左旗那屋要好不少。
左旗看了他们一眼,皱眉道:“怎么这么多人?”
书格觉着惶恐,想退出去,又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事。万一圆儿回去不说,或说不尽呢。
圆儿则微仰鼻子,昂首挺胸,不肯让步。他有那么一瞬闪过念头,让书格出去,留着自己。但觉着这么做也是输了气势。而且万一书格走了,还嫌人多,那岂不是还得轮到自己?怎么也得紧握还价余地,绝不轻易让步。
洪特自然知道小胖子的心思,只得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拱手道:“聚瀚斋,洪特,字创杰,斋内通字排十三。”
左旗倒是礼貌地回了一礼,旋即问道:“我见洪先生一直随队伍行,在伙夫列。不知先生此次出斋,所为何事?”
洪特回答:“南关战事在即,斋主派我先行前往应备。这伙夫老板与我为友,正巧也随这次队伍南下,我便以伙计身份同行。”
左旗听了竟似不满,皱了皱眉。
身旁副手深知左旗脾性,听着对话,察言观色,此时已知主官愠色为何,插话道:“先生此举不妥。先生位居贵斋通字十三,本……可加急前往南关。何必在此中耽搁。”他原想说“本该”,但想到聚翰斋在天下的地位,转而改用稍微温和的措辞。
“嗯?”左旗发声,摘责副手言过了。这或是假意,或是补充,但不似客气。
圆儿顿时火起,张口便要回呛。洪特已霍地转身,盯着他。圆儿抬头看着洪特,洪特低头看着圆儿,四目以对,场面气氛颇为尴尬。
洪特知道,那副手的话,必会惹急圆儿。又或者,那副手即便不说话,圆儿也随时会发作。这是绕不过去的。所以,他便用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和尴尬的对视,压住圆儿的火气,同时借此突兀,向翊廷司宣告一个态度,“不要再让彼此尴尬”!
结合左旗的刚那一声“嗯”,一屋人便同时承受着这种无声的尴尬。
数息后,圆儿终于压了火,撇头看向别处。
洪特才转过身,面带微笑道:“除我以外,已有其他先生到了南关。”
左旗自然知道对方刚才是何用意,不由自失一笑,点头,又施一礼道:“劳烦了斋里先生们。”
“言重。这位军爷?”洪特欠身回礼,看向榻上那伤兵。
左旗示意医官汇报。医官看来四五十岁模样,两鬓斑白,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像是贴在颌下。他那身形也如那胡须般单薄,在这屋中无风,仍似飘摇。他颔首道:“是邕州城的巡防骑兵。这身应是被‘厄’所伤。老夫已施针包扎,无奈伤势严重,此时仍未能清醒。”
洪特略通医术,上前翻起那伤兵眼皮查看。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小皮囊,抽起一根银针。
左旗眉心一皱,旋即又舒展开,觉着洪特行事倒算果断。
医官看清那针,慌乱地舞着手去拦:“先生!先生!使不得!使不得呀!”
圆儿此时也紧张起来,书格在一旁不知所以,凑近圆儿便要问那是什么。
未及开口,那边医官继续苦劝:“谷余勇是战时才用。这兵娃子已经伤成这样,用这针,肯定熬不过去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