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吴质)虽已出官,本国(指吴质的本籍)犹不与之士名。--《魏略》
换句话说,官至镇北将军(《晋书》作镇北将军,《魏书》作振威将军)的吴质,在兖州豪门看来,是没有资格得到“士名”的;
把持着人才品定权力的耆老勋旧,依然将吴质视作寒门小户儿,不肯为他抬高门第族望。
按曹魏制度,镇北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掌握冀州、幽州、并州等地的军事防务。
由此可知,吴质已经是炙手可热的方面大员,权倾朝野。
即使如此,他依然“不为乡里所饶”,乃至对司徒董昭叹息,称“我就要被老家的闲言碎语淹没了”。
(吴质)封列侯,使持节督幽、并诸军事。(吴)质自以不为本郡所饶,谓司徒董昭曰:“我欲溺乡里耳。”--《魏略》
吴质是曹丕身边的红人,号称“太子四友”(另外三个是朱铄、陈群、司马懿,都不是啥好鸟),尚且被如此对待;
至于其他既得不到君主宠爱,又背井离乡的士人,其悲惨处境,也便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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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背景下,便形成两个特殊结果。
其一是流寓士人对地方军阀的依附性极强。
其二是流寓士人在外州站稳脚跟之后,往往会改易籍贯,方便日后出仕。
流寓士人对军阀的依附性,在汉末魏晋体现得特别明显。
典型例证就是团结在刘备周围的“元从派”,以及团结在孙权周围的“淮泗集团”。
这批流寓人士,因为离开了旧日籍贯,不可能再通过正常途径出仕,因此只得全身心依附新主子,以求得一官半职。
这便能解释,为何曹操南下(208),扬州士族主降,而淮泗集团(周瑜、鲁肃为代表)主战。
(周)瑜曰:“不然。(曹)操虽讬名汉相,其实汉贼也。瑜请得精兵三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吴书周瑜传》
同时,这也能解释,为何蜀汉政权中,益州士族对刘备父子普遍持抵触态度,与荆楚集团恰恰相反。
因为荆楚士人已经离开本籍,他们的荣华富贵全系于刘氏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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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益州士人依然可以通过“乡举里选”得到出仕机会。
当然,益州士族在刘备与刘禅的打压之下,升任高位者并不太多。
但这与籍贯、制度无关,而涉及到统治者的立场问题。
除依附于军阀之外,流寓士人还可以通过改易籍贯,来获取正常出仕的方式。
这是察举制与九品制导致的另一个结果。
即流寓士人的后代,为了方便出仕,往往会将籍贯改到新的居所。
仅以吴国案例,略作举证。
吴国官员有籍贯改易记载的,有甘宁、薛综、张昭、周访等人。
甘宁是益州巴郡人,薛综是豫州沛国人,张昭是徐州彭城人,周访是豫州汝南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侨寓人士。
注意:上述诸人籍贯,周访见《晋书》,其余见《吴书》,文多不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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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注意的是,两晋时代,此四人的后裔,却无一例外都“著籍丹阳”(今镇江、南京一带,属扬州刺史部),成了扬州人(详见《晋书》)。
按建业县(东晋建康,六朝金陵,今之南京)原是丹阳郡秣陵县,可知这群吴国将相,实际是放弃了旧日郡望,而将籍贯落在江东新巢。
他们实属无奈。
综上所述。
益州的东州人,因背井离乡,而无法依靠乡里推举、乡论评价这一正途出仕,所以他们心中实则极不踏实。
赵旻承诺可为他们解决这一难题,尤其是乡论这一块,他们不对此感恩戴德才怪!
大而论之,豪族问题,是一个相当宽泛且驳杂的领域。
如果单纯以“地方强宗”为线索,那它无疑贯彻二十五朝,甚至今日影响犹在。
但首先,我们要强调一点:
在汉末魏晋语境之中,庶族、寒门和单家都是士族,而汉末是中古时代的肇始,其社会主流阶级,正是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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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汉末魏晋,都是全民文盲。
士族正因为垄断了知识,才最终成长为“门阀”。
这种事在我们后世人看来,固然是一种退步和禁锢;
但无论从哪方面来分析,在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时期,这都是历史的一种必然。
而且,正因为汉末新兴武人阶层,与传统士族之间产生了种种摩擦,方才有了浓墨重彩、璀璨绚丽的三国百年历史。
正如陨石在进入大气层后会变成流星一般。
虽然,它的宿命是归于沉寂、消失无踪。
然而,其在摩擦的过程中,是何等绚烂夺目!又是何等悲壮!
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