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别了!你钱多烧手啊!这会外面餐馆涨价多少你不知道?”
张卿子极力挣扎,但还是被拉着走,众人都笑道,“就吃他一顿大户好了,方镇之上周去干私活了你不知道?赚了十好几两银子,把它吃光!”
“也该打打牙祭了!这阵子食堂吃的都是些什么!夏天,每日里黄瓜冬瓜南瓜,如今就是苋菜白菜土豆,肉星丁点没有——这荤菜就不卖了!连鸡蛋都少,这口中真是要淡出鸟来了!”
“还不是因为定都大典,如今城中供应这样紧张……连壕镜、新安都受到影响,以前他们都吃香山县的菜蔬,现在,广府道沿岸的菜地全都在给我们羊城港送货,他们也只能吃点罐头了!”
这种因为人员富集导致的菜价上涨,供应紧张,已经持续了大几个月了,估计要一年多时间,等到定都大典结束才能缓解,众人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只是这群买活大学的学生,个个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绝对的精英人物,早就习惯了靠着自己的脑子吃香喝辣的生活——他们读书,不但没有学费,而且是有钱拿的,虽然这也意味着毕业后要根据安排去相应的单位工作,但起码比那些手停口停,还要抽时间学习扫盲的百姓,日子宽裕得多了。
而且,尤其是方镇之这样理工科出色,心灵手巧的学生,在读书期间,就有不少赚外快的机会,手上更是撒漫,就算是食堂伙食还算丰盛,对于一些新来买地的土包子,甚至足以叹为观止的时候,张卿子、方镇之这帮朋友,就时常呼朋唤友地到学校外头的餐馆去打牙祭了,这群大小伙子主要就是喜欢吃肉——非得肉荤不可,鱼腥不算,不顶饱,尤其是他们顽毬之后,甩开腮帮子,一个人吃一斤熟肉,轻轻松松!
但是,按照现在这肉价上涨的程度,去吃炸鸡吃到解馋为止,七个人一顿再喝点冰饮子,饭后来个西瓜,一顿饭真能干到五六两银子去,张卿子虽然自家不愁钱——他们家是绍兴张家,如今买地这里也是数一数一的家族了。然则,他们家自从到买地之后,也是一改从前以不知实务为荣的风气,那绍兴人骨子里的血脉开始逐渐占据上风。他认为在这样的时间段,没有必要特意花销高价去放纵吃肉,还不如把钱花在异日的旅费上,等定都大典结束之后,到鸡笼岛去顽时,同样的价钱,可吃到羊城港三四倍的食物,岂不是更加合适吗?这会儿,偶尔稍微解解馋便罢了。
再者,虽然方镇之和他一样,也是系出名门,但方镇之家道中落,族人的联系也比较稀疏,只是犹存昔年的做派,能和他这样的人家来往而不露怯,其实家底千差万别。张卿子认为他虽然有光明未来,但在羊城港没有恒产,实在不该养成和兄弟们呼呼喝喝,豪爽浪费的习惯——这南方男人,总有点精打细算,不像是北地青葱少年,以豪爽为美,有些人呢,心中有数,能拿捏住分寸,有些人是故作豪爽,心中藏奸蹭小便宜,还有些人就和这方镇之一样,表里如一,别人都没哄,就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花了,用南方人的话来说,就是一脸的‘羊牯相’。
方镇之平时怎么羊牯,说实话也不干张卿子的事体,但以他带票的事情来请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吃这顿饭的,当下便死活推辞了,借口要去给顾姑娘送票,脱身出来,众人还道,“那我们先去,边吃边等!”
张卿子道,“可别!没准我就和顾姑娘那几个同学一道吃饭了,我们还相约着去图书馆呢!她写了一篇文章,托我递给大兄品评一一,我要把评语转交过去。”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满面暧昧要打趣张卿子,方镇之还拉着余下的人要去庆祝,不过,终究这帮人里也没有那种吃相太难看的破落户,多数是方镇之这样家道中落的名门子弟,识得人情眉眼,也领会到了张卿子的意思,知道这顿饭一吃不要紧,恐怕会被暗中鄙薄了人品,传出去也不好听,于是便哄方镇之道,“听说展览会中也有许多新鲜饮食,不如把钱省到那里去尝尝!”
他们买活大学的大学生,在外素有‘千奇百怪、放诞飞扬’的评语,也的确不是没有根由,毕竟这里汇合了多少天纵英才,总有恃才傲物者、落落寡欢沉浸于学者、心中骚动,偏有有点才华,故作出奇之态哗众取宠者,很多百姓看来,是一群脑子聪明得有点病,日子过得太好,矫情爱闹事的怪人,但其实还是默默读书准备出去做事者居多,就是在这些大说大笑意气风发的同学之间,人情往来根子上的道理,和外头也别无一致。
张卿子一路走,一路心中想道,“这几个兄弟,也不是没有可交之处,不算是浪费了票子,但有些人的毛病也真是大,只是因为异日或许有借重之处,虚与委蛇罢了,实在不可深交。方镇之也是一样,这人不知轻重,一味实心豪爽,不懂分辨里外忠奸,对他说得太多,一转头无意间把你卖了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