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一层,信王立刻也就理解了皇帝在观览海军时的狂喜了,买活军越强盛,皇帝的日子也就越好过,越能把那些潜流中阴魂不散的抵抗力量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是小弟想得浅了些,我们两宗,同气连枝,目标也是一致,都是为了百姓民生,我们的敌人,在内在外,没有丝毫不同,买地强盛,对我们来说,自然是好消息了!”
“你算是明白过来了。”皇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道,“你我兄弟二人的根本,粗看似乎在北,细想却是在南,我是比六姐还怕买活军怠懈了脚步,不能走在所有人前头啊!”
兄弟二人……
信王的头还没点下去,便若有所悟,看了皇帝一眼,“兄长……”
皇帝的根基,在于六姐,信王的权势则来源于皇帝,如果皇帝驾崩,身为年长叔王,又在买地多年,他的处境必然异常尴尬,这是因为皇长子已经长成了,且是帝后所出的嫡子,在很多时候,他天然的权威仅次于皇帝,这也是为何许多朝代,皇帝、太子之间很难做到父子两不疑,反而彼此猜忌,甚至很多太子被逼得起兵造反。作为离皇位最近的人,理所当然也要承接皇帝最多的疑虑!
尤其是如今的兄长,地位就更加尴尬危险了,他是儒家道统决定的天子,却彻底地成为了儒家的叛逆,那么,缺少了代言人的利益团体,自然会选择拥戴另一个潜在的继承人……
“兄长,这一次孤身南下,嫂子和侄儿们都留在京中,是因为……”
如此规格的出使,此前是没有先例的,后妃皇子,带不带都有说头,当然,不论如何太子肯定不能带,太子要监国,否则,御驾离京时还是好好的,出去了回不来岂不尴尬?
鉴于太子年幼,唯一一个近亲藩王信王又长期出使在外,留下皇后垂帘,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不得不说,世风的侵染,是无孔不入的,敏朝一直极少有后妃垂帘的现象,外戚的权势,更是被削弱到不值一提,但因为南方买地大肆任命女官,乃至敏朝也开了女特科,到如今皇后垂帘反而显得很自然了,压根没有遇到丝毫的阻力。
信王之前,都是如此理解皇后、太子留京的,直到此刻才品出了深一层的含义,再结合兄长前几日突然擅自剃头,他不由得有了个荒唐的猜想,张大嘴讷讷问道,“难道——难道,兄长,难道您的头发——”
难道是因为收到了京中政变的消息,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回得去了,这才剃头的么?!只是消息一时还没有外传,因此羊城港这里的使臣们还一无所知罢了……
他虽然没问出口,但皇帝却是心领神会,失笑道,“不是,真就是因为天冷了,每天洗头怕生病,不洗头,汗味又太冲了。你也别想太多了,京中必然是无事的。”
因何如此笃定?要知道,如今敏朝的统治逻辑根本是完全畸形的,一个设计在传统地主生产关系上的政权,主动冲击封建生产关系,设计中的基层权力点,凭什么服从你?必然会想方设法地和你作对,而这种无所不在的反应力,它的能量甚至大到足以对买地的统治都产生冲击的地步。正是因为身居买地,逐渐远离了权力中心,信王才看得越发明白——连六姐都头疼,你凭什么说自己就一定不会出事?!
“不是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因为买地不愿让我出事。”
大概是看出了信王的怀疑,皇帝又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只要六姐不点头,那些人最多是在太子出阁读书的事情上做文章,还没有切实政变的能力!”
即便有了这样的计划,皇帝和买地联手,也能完全压制消融在无形之间。信王透了一口长气,微微放在心上来:当然,万事依靠买地,皇帝的权威会进一步下降,但倘若矛盾已经激化到一方要不管不顾地发动政变的地步,那这些细枝末节,也就顾不得了。
“太子出阁读书,仍旧是以旧学为主,兼修特科……这也是兄长有意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