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漆黑的夜色早就铺就了好几层,凡林城郊的贫民窟也同往常一样早早陷入沉眠,没有小楼笙歌,也没有蛙声虫鸣,甚至连风也懒得光顾这一片死寂之地。
崎岖泥泞的小路直通向远方,一个女人慢慢走着,她的脚步很轻,轻得好像没有声音,可她一下一下又踩得那样稳重,其实是有声音的。她轻细舒缓的脚步声和空寂的夜色融为一体,诡异又舒坦。如飞燕掠空,游鱼入水般悄然和谐,听得人一阵恍惚,好像她的步子和她神出鬼入的出现一样悄无声息得像是没有过一样。
而此时此刻这个女人确实是在路上走着,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女人将如墨倾泻的云鬟雾鬓拂到耳后,不让柔软的发丝弄痒怀中的孩子。她又紧了紧怀抱,心如止水,向前走去。女人的脸虽然掩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但观其亭亭袅袅之姿,想必也有花月之容貌。奇怪的是她如何在这伸手不见五指之地平坦而行。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破弃的厂房,里面住着什么人尚不清楚,但女人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厂房的外墙没有门,女人驻足在这里,她四下打量着周遭的残桓,最后决定将婴儿放在石阶上。她挥了挥袖摆,石阶上竟钻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草。女人轻轻地要将婴儿放到柔软的草地上,却似乎很是不舍,迟迟不肯落下。婴儿被悬在半空,不耐烦地哼哼了两声。她这才叹了口气,放下婴儿。转而又解下脖子上系的小绳,赤色的丝绳上系着一只精细的玉质樱鼠,栩栩如生。女人轻手轻脚地将玉兽系在婴儿的脖子上,樱鼠散发柔和温暖的气息,像是有黯淡的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婴儿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女人仔细端详着婴儿熟睡中的脸,听着那若有若无的鼻息,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又很快严肃下来。
女人轻轻伸出食指,竖在眼前,一团流动的乌光像小蛇一样绕着她的手指汇聚到指尖,她的脸色迅速苍白起来,额头上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幽色的墨团其内亦似天旋地转,亦似伏风停云。如平静无声的狂风暴雨一般诡异莫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又不起眼得像是路边的一颗小石子,错觉中好像连视线也被墨团搅碎。漆黑更甚夜色,像是要吞噬夜色的深渊。
东曦既弃,长夜难明。是为永夜!
女人的身影更淡了,她抬头望了望天,轻声自语道:“看来本体那边也快撑不住了,永夜的力量还是太强了……”
她抬手将墨团引至眼前,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叽里咕噜地发出一些破碎的奇怪音节,好一会儿才张开双臂,伸向天空:
“万影皆因月,千光成羽衣。以身为引,封!”
霎时月亮猛然从云层中露出头来,如银的月光一股脑儿倾泻下来,女人舞动的双臂翻飞交梭,像在织一件霓裳羽衣,汹涌的月光围绕着墨团不断压迫,墨团也不甘示弱,可惜寡不敌众,源源不断的月光此刻不再是温驯的羔羊,反而像是洪水猛兽,斗志昂扬。墨团一直在沉睡的力量还未觉醒,节节败退,最后只得缩成一团任凭月光一层层地封印。
此时墨团缓缓地流动着,女人则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以月光将墨团引入婴儿体内,婴儿不安地动了动,玉樱鼠释放的气息又强了些,周围的小草也受到鼓舞一般地摇动着。婴儿又继续安然睡眠。